一顿饭吃的比宛栀想象的既迅速又漫长。
她刚吃了两口鱼,喝了一口葡萄汁。
先是曹杰和方楠风卷残云般吃了两碗饭,背着设备走了,说要回报社,让李呈吃完再补拍些照片。
接着是晴晴接了个电话,说老母亲有召速归,拜托宛栀把首饰取了。
菜上齐不过半个小时,餐桌上就只剩下了她和李呈两个人。
......
宛栀:“我怎么觉得你这俩同事有点故意的呢?”
“彼此彼此,你这个闺蜜也有嫌疑。”李呈面不改色。
下一秒,俩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
其实放下心里那些自我尴尬,宛栀已经很久没有和谁相处能感到这么舒服了。
她不是很会说话,也不是很擅长社交,平时如果跟同事或者不熟的人出去都只会觉得别扭。
哪怕跟相对熟悉的人一起出去,也会不自觉地开始充当操心的那个角色,烤肉会负责烤肉夹,铁锅炖负责搅拌看锅,随便吃什么也习惯性的观察对面状态适时的结束吃饭。
但跟李呈一起她就负责吃就好了,他会安排好一切。
冰镇的葡萄汁,最嫩的鱼脸肉,恰到好处的配菜。
这顿饭宛栀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李呈陪宛栀去柜台取首饰。
宛栀报上晴晴给她的信息,柜员让他们稍等。
等待的时候宛栀就在几组柜台间闲看。
宛栀妈妈很喜欢金子,在周围阿姨辈流行什么玉啊翡翠啊的时候,宛如女士唯独钟情于金子。
她在宛栀大学的时候买了很多金戒指金手镯金项链,不过后来一个也没有留下。
李呈跟在宛栀身后,不知为什么,觉得她并没有真的在看柜台里的金饰,娇小的背影落在李呈眼里,像是空旷的草原,微风吹过,低矮的草便被压得更低了。
她情绪不高。
李呈跟着停下,见宛栀手指隔着柜台抚摸着一枚素圈,没有什么特殊的造型和纹路,很简单很基础的款式。
“我妈妈之前也有过这样一款镯子。”
宛栀声音很轻,以至于李呈要微微俯低才能听清楚。
就这么一句呢喃,让李呈心里蓦地一紧。
“女士想看这款吗?这是店里最基础的款式,很适合您这样年轻的学生戴呢。”柜员热情的打开柜台请宛栀试戴。
宛栀摇着头后退,声音还是很小,但拒绝的情绪非常强烈,“我、我不是学生了。”
“那个是我们定的首饰吧?让我们验一下。”
李呈向前了半步,将宛栀挡在身后,昂首示意了下柜员身后。
柜员转头去迎领班的那刻,李呈感觉到羽绒服后摆被紧紧拽住,他略微偏了偏头,宛栀垂着眸,看不清神情。
李呈代为检查完首饰,牵着宛栀离开,隔着层羽绒服,拇指微微摩挲着宛栀纤细的手腕。
他从柜台收回目光,低头问宛栀:“回家吗?”
临近傍晚的商场又涌进一大波顾客,他们被人潮推搡着靠的极近,眼前的男人敞着外套,胸膛炙热的温度袭来,宛栀再也藏不住心底汹涌的难过,扑进眼前的怀抱中。
李呈原地怔住,双手垂在身侧,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冰川期,才慢慢抬起手,将宛栀紧紧裹进怀抱。
胸襟渐渐被湿润的热度浸透,李呈压抑着呼吸,不想让起伏影响到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李呈试着问了一声:“宛栀?”
宛栀头埋的更深了,声音也闷闷的,“安静,别讲话。”
男人愣了一瞬,接着哼笑出声,胸膛震了震,羞得宛栀更抬不起头了,身子僵硬着不敢动。
李呈的大手摸着她的脑袋瓜,笑意越发止不住。
“我还有拍摄任务,先陪我补拍些素材?”像是哄小朋友一样,李呈的声音带着暖烘烘的意味,宛栀在他怀里点点头,松了怀抱就躲在他身后。
李呈调了调相机,开始找合适的素材点。
眼前的男人背影高大挺拔,看似随意的拍照,实际上每个动作都非常的专业,很认真的研究着构图和光影。
宛栀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被李呈拍照吸引,忍不住凑过去从他的角度去看,李呈注意到了,就微微倾身给她看相机的显示屏。
“哎?拍出来感觉跟看到的感觉不一样诶!”宛栀被画面惊艳到了,声音也不自觉地调高。
李呈:“等成片出来还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宛栀点点头,饶有兴趣的陪李呈继续工作。
本来就是补拍素材,需求量不是很大,李呈也是有意想帮宛栀转换转换情绪才拍了很多张,见她心情好了很多,也就收工了。
回家的路上,宛栀一直在想该怎么跟李呈解释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又该怎么感谢他。
但李呈好像并没有放心上。
宛栀不住的偷偷去瞄他的神色,一眼过去,被抓个正着。
“我脸很奇怪?”
宛栀一秒坐正。
下一秒又忍不住去偷看。
李呈:“......”
黑色轿车在朦胧的夜色中靠向路边,刹车。
“宛栀。”
宛栀看向窗外,很刻意。
但没用。
“我、我就是吧,就是那个......”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解释都太奇怪了。
“宛栀。”李呈又叫了一遍宛栀的名字,很郑重。
他说,“你不用想方设法要解释什么。”
李呈的声音沉下来,视线落在她握紧的双手上,“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宛栀重重的点了点头,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发胀,“李呈,谢谢。”
李呈察觉到宛栀声音里的哽咽,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正前方,身体侧过去默默敞开了外套。
宛栀破涕为笑,轻推了下李呈。
车灯没有开,路灯倾泻了一角温柔在宛栀身上,带着朦胧的光影,就像是小时候广场上放的老电影,主角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又真实在就在眼前。
他忽地伸手揉捏了下宛栀的耳垂,软的,热的,像是软糖。
宛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应该要躲的,但她没有,一双大眼睛睁的圆圆的,飞快地看了眼李呈,又看向窗外。
李呈不紧不慢的收回手,丝毫不准备为自己的唐突做任何解释。
他也看向另一侧的窗外,摩挲着手指,滚了滚喉结,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宛栀又一瞬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气氛很奇怪,不是很尴尬,但是燥热的感觉渐渐爬上脸庞,她有些出汗。
车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刺破长空,光秃秃的枝桠被路灯的光影打成一圈一圈的金色,像是把万呈祥柜台里的那枚素圈嵌在了上面。
无数的回忆在脑海里如浪涛般涌现,宛栀深深的呼了口气,心里像是闷了一场大雨。
“我妈妈很喜欢买金子。”宛栀说。
她声音很轻,像是对李呈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宛栀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谈起妈妈了,这个称谓遥远又陌生,说出来有些发涩。
“她喜欢繁复华丽的款式,时不时的就会去加工一下,换成最新的。”
“那个素圈、”宛栀哽咽了下。
李呈伸出手裹住她的手。
“那个素圈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妈妈融了最喜欢的一个项链,分出来的,她说小孩子压不住华丽的造型,这样的素圈最合适了,连粗细都是妈妈仔细选的。”
“但我还是没能留住那个素圈,我没有办法......”
泪水从宛栀眼角滑落,她猛然意识到,心里的那场雨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下过了。
“我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遗物了。”
宛栀的一颗心脏泥泞、潮湿,这么多年就像是花园里的土,翻一翻,就能看到底下埋着腐烂的根须。
她也想好好开花,可总感觉无处着力。
攥着她的那只大手紧了又紧,陪着她一起陷入沉默。
·
宛栀做了一夜的梦。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的一个早晨,还有十分钟到六点,她慌慌张张的洗漱、穿好校服,随手在桌子上抓了一个包子咬在嘴里,冲出门。
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踉跄的回到家里,厨房里忙碌的那道背影闻声转过身来。
妈妈笑得很温柔,“不着急上学啦?等妈妈再给你装两个鸡蛋。”
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宛栀哭喊着从梦中惊醒。
被人一把拥进怀里。
“不哭不哭。”贺锦晴抱得很紧,宛栀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看着怀里的人呆愣愣的,贺锦晴又开始絮叨,“李呈说你状态不对,喊我过来陪陪你。”
她语气故意很夸张,“可以啊小宛同学,分分钟拿下男神啊这是。”
梦里的情绪过的很快,宛栀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是高三的某一个很普通的早晨。
那时候自以为很普通的早晨。
宛栀小小的推了下晴晴,她直接仰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
“哼,叫你乱造谣。”
宛栀嗔她。
“哦,那你是说昨天那顿饭,一点进展也没有啊。”晴晴更心痛了,“亏我煞费苦心啊。”
宛栀气不过,掀起被子去蒙晴晴,两个小姑娘在床上闹作一团。
咣当一下,也不知谁先滚到地上,连带着另一个一起摔下去。
被子里冒出两颗脑袋,头发都乱糟糟的,宛栀和晴晴看着彼此凌乱的造型都笑得不成样子。
宛栀吸了口气,“晴晴,我想去看看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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