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
徐知望做完活计回了徐河桥村,回家前先去了隔壁夏家接弟弟妹妹。
他白日里要去县里做工,只能把弟弟妹妹放到夏家帮着看顾,夏大娘也算是看着他们三个孩子长大的,帮忙的事一口应下来。
但是徐知望晓得夏家愿意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何况夏家日子也不好过,他不能占这个便宜,便每月月初给夏婶子一钱银子。
夏大娘哪里肯,硬是推脱着不收,还把他给骂了一通。
徐知望便改口说这钱就当做两个孩子的吃食花销了,夏大娘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想着家里确实不好过,也为了让他安心在外做工,后来便收下了银子。
“大哥!”
徐知成和徐知双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大哥一进门便一起喊出声,小跑着去抱大哥的腿。
徐知成和徐知双便是徐家的龙凤胎,当初出生后徐母起的名字,想着既然都说龙凤胎是好意头,便起了这个名字,意思为‘好事成双’。
这第一好,自然是希望保佑大郎在沙场上能平安归来;第二好,便是两个孩子出生时就身子瘦弱,希望他们能平安长大。
徐家爹娘都去了,好在现在这两件事算是圆了徐氏的心愿。
徐知望接住弟弟妹妹,再分别揉一把两个孩子毛绒绒的头顶。
这时候夏大娘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道:“大郎回来啦,可用饭了?家里还有些饭食,我去给你热一热。”
徐知望在铁匠铺做工是申时左右能完工,再从县里走回来再用半个时辰,因着他不会做什么饭食,怕耽误弟弟妹妹长身子,便让两个孩子在夏家用完饭,他自己或是在县里摊子上吃,或是回家自己做一些。
“夏婶,不用麻烦了,我在摊子上吃过了。”徐知望连忙拦着夏婶子。
夏大娘见大郎的样子确实是吃过了,也就不再去灶屋了,但还是出声留了人, “用了饭就行,那你进屋婶子有话要跟你说,让小成和双儿先去和你松哥家的孩子玩一会。”
徐知望一听这话头,心里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但是夏婶一片好心他都晓得,平日里又对他们兄妹几个多有照顾,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果不其然。
徐知望刚刚坐下,就听夏婶子说:“大郎啊,这次婶子给你说到了一个极好的姑娘,那是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徐知望低头沉思了一会才开口说:“夏婶,我知道为了这事让您废了不少心,但成亲的事不急先放一放吧,小成和双儿年纪小身子又弱,现在我操心他们还来不及。况且我家现在什么样子您都清楚,若只是为了让我娶妻生子,那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夏大娘气的开口就骂道:“你这死心眼的孩子,难不成炼铁把脑子都给一起烧了!”
徐知望低头挨骂也不出声,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夏大娘气的顾不上什么应不应该了,直接上手照着他胳膊上狠狠来了几下。
这点力道对徐知望来说还不如做木工时木屑打在身上的力道,就是挨打他也一动不动。
夏大娘打了几下就收回了手,收手时还看了一眼大郎的胳膊,傻小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打人的是她,结果还打的她手疼。
越想越来气!
再开口更是不客气了,“我今天就代你娘好好说说你,你个八尺高的汉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亏你还读了那些年的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些事我个老婆子都知道,你倒是想不明白了。”
“夏婶,您别生气,要不就再打我两下,别再为着我气坏了身子。”徐知望伸手拉夏婶坐下。
夏婶坐好后,先是长叹了口气,才说道:“大郎,你别怪婶子刚才骂你,婶子是为你着急,婶子跟你爹娘邻里邻居这么多年,受了你爹娘和你阿爷多少照顾是数都数不过来。这些年又看着你们三个孩子长大,也跟看自己家孩子差不多了。你娘走了,这些事婶子要是不替你想着,等婶子到了地下都没脸见你爹娘。”
“夏婶您别这么说,我都晓得,我...”徐知望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婶拦住了话头。
“你晓得个屁!你要是都晓得还能说出刚才的话来?别以为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就好糊弄,你们还差得远呢。”夏婶才好声好气的说了没两句话,就又没忍住骂了出来。
这些臭小子!
徐知望低头摸了摸鼻子,夏婶这些年嘴皮子功夫是愈渐厉害了,年纪越来越大,这看人看事居然还越来越清楚了。
“就说你拖着不想成亲这事,别拿要照顾小成和双儿当借口,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啥都不懂得的汉子就能照顾得了两个孩子?你要是能的话有本事年初那回双儿害病你别慌啊,还有小成和孩子们打架你是能时时在家看着他?你每日要去县里做工,哪里能顾得了两个孩子。现在两个孩子还小,我和你夏叔能看着点,但你说就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看几年?”
不愧是夏婶,一番话说的徐知望都说不出话来。
“还有,小成是个糙小子,你凑合带着就算了,那双儿呢?双儿长的那么好,小小年纪还那么懂事,可是她向来身子就弱又不爱跟生人亲近,你整日不在家,难道你就眼看着她这样每天在村子里坐着等你回来?她年纪大了又该怎么办?谁家来提亲看着家里就两个打光棍的哥哥能乐意,那些闲言碎语有多难听她个小女娃哪里能受得了,难不成你想让双儿不嫁人在家守你一辈子?”
徐知望脸色也不好看,夏婶说的这些哪里不懂,这都是他担心的地方。
可现在家里没田地就算了,还好几张吃饭的嘴,他还要顾着带两个孩子,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他,若是急急忙忙娶进门的不跟他一条心,那小成和双儿他哪里能放心的下。
夏婶看他的脸色就猜了个大概,大郎还是担心这两个孩子。
“婶子说的这些你应该都晓得,这不是婶子说来框你的,就这还不算难得。你再想想,现在徐家只有你一个成年男丁,小成还那么小,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留下小成和双儿两个七岁的孩子,你想想他们该怎么办。”
徐知望脸色更加凝重,他是上过沙场的人,人心有多难测他当然清楚,这也正是他不敢把自己弟弟妹妹交给一个陌生女子的缘故。
夏婶说的口干舌燥的,去喝了口水才又开口,“其实婶子晓得你就是放心不下小成和双儿,怕万一是不正经的姑娘背地里刻薄了他们。婶子也是当阿奶的人了,哪里能不晓得你的心思,所以婶子这次特地给你寻了个极好的人家,那姑娘的心地不比你差多少,别说刻薄了你的弟弟妹妹,就那姑娘对不是亲娘都那么孝顺就连你恐怕都比不了。”
不是亲娘?
饶是徐知望听到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夏婶听徐知望主动打听那姑娘,总算是漏出来一个笑脸,便把苏家的事都说了出来。
尤其是瑜丫头那两个条件,更是好好说给他听,让他看看人家姑娘是多么孝顺的一个好孩子。
徐知望听完确实心里有些敬佩这个弱女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个心性,便开口夸了一句,“这倒是难得。”
“是吧!”
夏婶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你想想人家姑娘为了不是亲生的娘都能拒了那么多好的人家,你这还是亲生的弟弟妹妹呢,你就说这心你比不比得不上吧!就这姑娘的性子,你还能担心她进门后刻薄了两个孩子不成?”
徐知望点点头,养育之恩固然重要,可是在那样的好处摆在面前,一个小姑娘就是不点头,还坚持带身体不好的娘过门,可见是个孝顺、重情义的姑娘。
现在徐家这样的情况下,苏姑娘还能点头绝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姑娘,他猜想估摸是看他家家底虽差,但是想来待弟妹这样好,也能善待她们母女。
这苏姑娘比之前那些媒婆说的人家已是强出百倍了。
他在沙场三年向来是出手果断,才留下一条命来,做事自然也应如此。
这亲事,他应下了!
至于苏姑娘的两个条件,第一条他从未想过什么纳妾。
当初爹求娶娘亲的时候便立誓只有娘亲一人,他长大后也多次听爹娘提起还训诫过,他徐家儿郎自当不做那什么负心汉。
他又想了想说:“夏婶,若是这样,那带苏姑娘的娘一起进门是应该的。苏家娘亲年纪渐渐大了腿脚还不方便,断不能女儿成亲了就让长辈自己寡居,若是有个身子不好都不能及时照看。若是能成,我便是多接些活计也不会苦了她们母女和弟弟妹妹。”
“好孩子!婶子就知道没看错你!”
夏婶直接蹭的站了起来,一边拍着手一边夸他,她就知道大郎做不出那种嫌弃的事来!
“太好了,明个一早婶子就去给你春花妹子捎信去!”
徐知望也跟着站了起来,“那这事就劳烦您和春花妹子了。”
“那你赶紧加把劲让婶子喝上你的喜酒。”夏婶实在是高兴,这可真是解了她心头一桩大事,望哥可是救了他家松哥一条命,她眼看着自家松哥孩子都两个了,望哥还光棍一条带着两个孩子,她心里哪里是滋味,现在总算是好了!
光顾着高兴去了,还得叮嘱这不省心的两句才行,“明个你别摆你那冻死人的脸,省的给人家苏丫头吓跑了听见没,要是吓跑了,你就是再找谁给你追回来都没辙了。”
“嗯,晓得了。”
事情定下来,徐知望带着弟弟妹妹回了家,先是带两个孩子擦洗,然后看着他们入睡,自己却是翻来覆去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夏大娘就拿了一篮子菜蔬去村头寻赶车的老牛头,让他给春花捎过去。
夏春花在县里更是早就等不及了,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走来走去,后来干脆去了平日里牛车拉人的地方等着。
老牛头刚进县里,就看到夏家姑娘在那等着,也没耽误就把篮子递给了她,夏春花看见那篮子活像是看到了钱袋子似的,跟老牛叔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往家走。
咚咚咚。
“瑜娘,是我呀,快来开门。”
苏瑜和娘刚吃完饭食,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就听到门口春花嫂子在敲门。
母女俩都愣了下,怎么这么早?
苗秀莲心里打起鼓来,这来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瑜先起身去开门,刚打开门就看到春花嫂子一脸的喜色。
“成了!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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