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回是被疼醒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吐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一个姑娘,下手竟然如此狠毒,纵然他早已听说过陆成雪的光辉事迹,但鞭子没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是没多少实感的。
沈复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起来,身体的疼痛让他后悔不已,当初就应该听从母亲的话,不来这望安城,科考哪有命重要。他休息够了,便想着先解开绑着他的绳子。手在身后胡乱的扯,没成想,还真叫他扯开了,他活动了下手腕,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往门缝外看。
天完全黑了,月亮高挂在夜空,凭借着模糊的打更声,沈复回判断已经是深夜了,他故意弄出点动静,也没人回应,于是胆子更大了,小心的推开门,竟也没上锁。
探查一圈后,才发现,这院子就他一个活人,不是说丞相府守备森严吗?他一个生人被抓进了府,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难道是陷阱,故意引蛇出洞?皇帝告诉他,丞相阴险狡诈,谁都不信,凡是进府的生人,皆要里里外外排查几遍,就差挖人家祖坟了。
直到沈复回进了陆渊的院子,才觉得自己多虑了,守备的人是有很多,重点都放在了书房和库房,看守他的人也有,只不过在院外,那人大概觉得沈复回一介书生又受了伤,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漫不经心的打起瞌睡来。
沈复回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下,今晚是肯定进不去书房了,看守的人有两个,没一会儿就要有一个人绕着四周走一圈,他身负重伤,身子没有之前灵活,也不知道书房的窗户和门有没有上锁,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又根据皇帝亲自给他的相府施工图,把能看的地方,都实地勘察了一遍,才又回到了关他的院落。
这一趟,让他本就受伤的身体更加疼痛难耐了,刚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就蜷缩着一动不动了,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陆成雪一觉醒来,手心肿的像个猪蹄,陆渊那一下,着实用了些力气,都说丞相宠她,可动起手来,那也是丝毫不手软的。
春雨伺候她洗漱的时候,有个婢女来报,说陆平领着人朝梅园去了,陆成雪仍旧不慌不忙的用了早膳,才领着南州也去了梅园。
陆平领着人来的时候,负责看守的人已经睡醒了,看起来无比精神,完全不像守了一整夜。
陆平问道:“昨夜可有什么动静?”
看守人心里一跳,昨夜他睡着了,不过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弄出什么动静,他故作镇定:“没动静,人一直在里头,也没要吃的喝的……”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多说几句。
陆平深深看他一眼,便叫他开门。
一仆从推开关押沈复回房门的时候,沈复回对此毫无知觉,仍旧陷入昏迷。
陆平找来了大夫,大夫说受伤引起的发热,要赶紧退热,清理伤口,不然有生命危险。
陆成雪和南州到的时候,大夫居然在给沈复回煎药,场面好不滑稽,她以为陆平顶多给他留条命,以后能不能说话,能不能走路,就看他的运气了。
“小姐,此人来路不明,待他醒来,问个清楚,再做处置。”陆平向陆成雪说明情况。
陆成雪淡淡道:“处置?”
“是的,小姐将人打成这样,老爷很是生气,这事儿就交给老奴处理吧……”
陆成雪懒得听陆平废话,不就是要查人祖宗三代嘛,用的着搬出陆渊?她又不是不让他查,爱怎么查怎么查,但这人,若是活的,她陆成雪要留着接着折磨:“不用,我自会处理,等他醒了,你问你想问的,问完就带着你的人出去。”
陆成雪这话也是因为还要救阮辞,退了好大一步,陆平要不识相的在多说几句,陆成雪是一定会翻脸的。陆平也深知这一点,便不再开口了,倘若这人真有问题,陆渊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沈复回被抬到了院子里,地上铺了被褥,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说着什么,身体上的伤口在陆成雪来之前已经处理过了。
陆成雪就坐在边上,看大夫给沈复回灌药,也不担心这药里是否有毒,如果陆渊真要这人死的话,那也只能算他倒霉了。
药喂进去没一会儿,沈复回就醒了,他咳了两下,大夫又上前检查了一番,交待好用药事宜,就离开了。
沈复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眼前的状况,皇帝交待他的事,他干成了一半儿,不过并不值得庆幸,他这条命也去了一半儿。
陆平道:“沈复回,黎阳县人,去年春家中失火,父母二人皆丧生,邻人告知你是被收养的后,劝你来望安寻亲,恰逢三年一期的会试,你不想失去机会,否则又要等三年,守孝期没过,你就来了望安,你可知罪?”
沈复回听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帝给他编造的身世,他虚弱的回应:“知罪。”
“一月后的会试,还参加吗?”陆平继续问。
“丞相高风亮节,怎能容忍有人为了升官发财而罔顾礼法,学生知错了,等养好身体,立刻返乡守孝。”沈复回说的情真意切。
陆成雪听后,嗤笑一声,她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沈复回,道:“昨日你口口声声将律法挂在嘴边,我当你是孔夫子转世呢,原来为了望安城的荣华富贵,连守孝期都没过,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沈复回似是羞耻,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在大梁礼法中,孝字为首,一个人若是不孝,哪怕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也要受人唾弃。
“我平生最怕品德高尚之人,偏你这种两面三刀的,我最不怕,你且等着,我陆成雪要替天行道,好好教教你。”陆成雪这话既是说给沈复回听的,又是说给陆平的,表明她记仇了,这人他要留着玩,陆平要有自知之明,快点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就离开。
陆平深知陆渊处处管着陆成雪,想她听话,又希望她行事果断狠厉,她要打要杀的时候,陆渊有时候会很纵容她,陆平也不管陆成雪做什么,他只管汇报,对于陆成雪的要求,他丝毫不觉得为难,完成任务似的,道“昨夜你可离开过梅园?”
沈复回又咳了两声,摇了摇头。
“没有?”陆平反问。
沈复回:“是。”
“昨夜什么时候睡的?”
沈复回虚弱无力的想,难道昨夜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如果被发现了怎么不出手,反而问这些没用的问题,是在诈他,他也不敢思考太久,便道:“不知道。”
“有听到猫叫吗?”
沈复回:“不记得了。”
“可有如厕?”
“有吧。”沈复回不作肯定的答复,毕竟自己是个从昨晚开始发热的人,发热的人头昏脑胀,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几次?”陆平接着问。
陆成雪站在一边,丝毫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合适,也没露出羞怯的表情,沈复回在心里叹道,这相府的教养果然不俗,要是别的姑娘,不小心听到了男人问答这种问题,恐要羞愤的一头撞死,既然陆成雪觉得没什么,他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一两次吧,记不清了。”
“昨晚天气如何?”
“有风,记不清了。”
“去过海棠院吗?”
海棠院是陆渊居住的院子,是陆成雪的母亲方姝柔取的名字,以前夫妻感情尚好的时候,方姝柔喜欢海棠,陆渊便叫人在院子里种了几棵,花开时节,鲜艳灿烂,叫人心喜,方舒柔便直接叫人将院名改为海棠院。
“记不清了。”按照之前的回答,只要说不清楚就对了,可是记不清了这种答案,意味着有可能去过,有可能没去过,沈复回可能脑子还没清醒,居然掉进了这么简单的语言陷阱。一个人在没去过一个地方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而沈复回的反应却不同,好像是被训练过的,回答问题,只说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平笑了一声,抬了抬手,身后的仆从便举起剑,朝沈复回心脏刺去。
南州还没得陆成雪的命令,便飞快的出手将仆从的剑打飞,仆从丢了剑,捂着右手站在一边,等待命令。
“陆管家,你好大的胆子,我刚说完,我有账还没跟他算完。”陆成雪语气平淡,已经有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了,可见陆渊的教导还是有些成效的。
“小姐,昨夜有人闯了海棠院,相府守备森严,除了他,没人进的来。”陆平道。
“可有证据?”陆成雪问。
“去海棠院的路上,有几颗石子的位置不对。”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整个相府的造景里,用了大大小小多少石子,谁会闲着没事干,去记哪个石子在哪个位置。
沈复回这一刻才觉得相府还真是龙潭虎穴,前一刻还笑着的人,下一刻便要你的命,区区一个管家,竟然可以在相府里随意杀人,昨日那么多人目睹他被抓了,他不信,没一个人知道是相府的人做的,毕竟人在茶余饭后,最喜欢说这些有的没的,相府就不怕吗?还是丞相一手遮天,这望安城内,真如皇帝所说,早已不见天日。
沈复回竟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坐起来,由于太激动,猛咳了两声,断断续续道:“我敬仰丞相为大梁弹尽竭虑……努力学习,每日盼望着早日会试,好追随丞相的步伐,为大梁尽一份力,没想到,丞相女儿张扬跋扈,当街抢人,相府管家,草菅人命,真可笑啊……”沈复回说完便重喘几声,倒回床上,像快要死了一样。
陆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到是陆成雪接了句:“你不杀他,他也要被气死了,这乡下来的人,就是天真,确实可笑。”陆成雪把最后一句念的极重,本想教训的人的心思也淡了。
“小姐,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吧。”陆平道。
“随你。”陆成雪说完便带要带着南州走,她只当看了一场热闹,她还以为沈复回是个有本事的,才敢拿着一本书就在这望安城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故意来晚了一些,就是要看看这人如何应付陆平,结果就是一满腔愤恨的书生,还真叫人失望,仆从的剑都要刺进他心脏了,他只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躺在地上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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