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雪非常冷静的同沈复回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却不喜不悲,仿佛这骇人的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
沈复回的同情在这一刻泛滥成灾:“那一年,你才七岁?”
陆成雪看着沈复回担忧的神情不像假的,可怜道:“你同情我吗?”
沈复回点点头:“所以,你恨陆渊?”
“不应该恨吗?”陆成雪脸颊绯红,连吐出的气都是热的,但她条理清晰,每一句话,都是为沈复回靠近她设下的陷阱。
“应该。”
沈复回回答完之后,二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陆成雪又喃喃道:“可是,他是我唯一的父亲。”
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七岁的孩子。陆渊的坏,从前都是从皇帝和靖远王口中得知,自从来了相府,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心狠手辣,沈复回觉得他需要推陆成雪一把,而不是让她陷入到可笑的愚孝之中。
沈复回还没想好如何规劝陆成雪,春雨端着药回来了,他站起来给春雨让位,陆成雪的眼神却跟随着他,他感受到她的求救,可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躲避了陆成雪的目光:“你好好休息,我要是整夜待在这儿,恐怕不太好,明日我再来看你。”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沈复回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否则怎能熬得过多年的寒窗苦读。可自从来了望安,他越发看清自己的渺小,懦弱,而这些不好的品质,又激发了他心底的卑劣。
方才有一瞬间,他想带着陆成雪逃走,心中的大义和边关的百姓关他沈复回何事,他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若不是被皇帝强迫,他如何能知道,有人妄想着军权,企图制造混乱。
沈复回苦恼的躺在床上,他不想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可,或许,他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等着靖远王发号施令。
第二日。
兴许是吃了药的原因,陆成雪并没有醒的很早,至少,齐玉带着人上门的时候,她还没醒。
齐玉带着仵作,一大早就敲开了相府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陆平挡在门口与齐玉周旋:“齐大人,我府上昨夜是起了火,可你来的也太早了吧,我家姥爷昨夜折腾到半夜,都还未起。”
“我不是来寻丞相的。昨夜的火起的蹊跷,作为大理寺卿,有必要查清望安城内的每一个意外。”
“昨夜,我已经通知了刑部,他们今日会派人来彻查,就不劳齐大人费心了。”
齐玉嘴角一勾,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凌海楼这么大的案子已经结案了,最近正好空闲,一点也不劳累。你说我来都来了,就算不是为着公事,陆管家也该请我进去喝口水才是?”
陆平无可奈何的请进了齐玉一行人。
齐玉一进院子,根本不理会陆平的指引:“好大糊味,想必昨夜的火势不小,陆管家你也真是的,我大理寺这么多人手,救个火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怎么不去喊我?”
陆平恭恭敬敬道:“不敢劳烦大人。”
齐玉径直走到起火的地方,地上躺着三具尸体,都盖着白布。齐玉眉头一皱:“仵作,验尸。”
云彩趁着春雨去煎药之际,偷偷溜进了陆成雪的房间:“小姐,醒醒,出大事了。”
陆成雪还未退烧,迷迷糊糊睁开眼:“春雨呢?”
“春雨去煎药了,小姐,出大事了,齐大人说昨夜的火另有隐情,带了仵作过来验尸。”
事关阮辞,陆成雪一下清醒过来。她不能接受他们这么随意的处理阮辞的尸体,她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头更晕了,差点又跌回到被褥中,还好有云彩扶着她。
她急急忙忙的穿了衣服,头发还披散着,就往外走。
仵作正准备掀开白布,陆成雪大喊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看向陆成雪。
陆平急忙上前,眼神森冷的看了一眼云彩:“怎么不给小姐收拾好再出来。”
云彩低着头不讲话。
陆成雪则越过他,看向齐玉:“谁准你们动阮辞的?”
“陆小姐,我这会儿有把刀,是昨夜在阮小姐身边找到的,或许阮小姐并非死于大火呢?”齐玉单刀直入,点明要害。
“什么意思?”陆成雪厉声问道。
“什么意思要验尸后才能知道。”
陆成雪走近齐玉,直视齐玉,恶狠狠道:“我不许你们的脏手碰她。”
齐玉见说不通,则对着仵作道:“验尸,还愣着干什么?”
陆成雪刹那间抽出齐玉腰侧的长刀,架到齐玉的脖子上:“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仵作陷入了两难。
齐玉则丝毫不带怕的,他又喊了一遍:“仵作,你在等什么?”
陆成雪的握紧了长刀,眼睛发红,眼看着真的要动手。
“成雪,你在闹什么?”陆渊责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陆成雪看向陆渊:“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阮辞被他们羞辱。”
既然齐大人连死都不怕,那他一个仵作也只好听命令了,他趁机掀开了三具尸体的白布。
齐玉一看,冷淡道:“有人趁机毁尸灭迹,陆小姐,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陆成雪听后,缓慢的转头看向阮辞,这哪里还能看得出是阮辞,明明只剩下了一堆烧焦的骨头。
另外的两具尸体,一具完好无损,七窍出血,一具被火烧过,但也看得出是个男人。
陆成雪不可置信的走近那具尸体:“不,这不是阮辞,这不是阮辞……”
陆渊道:“还不带小姐回屋。”
“我不走,齐大人,你不是要验尸吗,快验啊。”
齐玉给仵作使了个眼色。
仵作开始行动。
陆渊见陆成雪不肯走,也不好在他人面前发怒,只皱着眉,背着手站在边上冷眼旁观。
“大人,此具尸体为中毒而死,手腕处有掐痕,别的地方完好,死亡时间为一个半时辰到两个时辰之前。”仵作指着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道。
“这具男尸,身上有大面积烧伤,背上有砸伤,却是窒息而亡,死亡原因当是吸入大量浓烟。”仵作指着另一具男尸。
“这具尸体,从骨相上看年约二十岁的女子,骨头上无任何伤痕,腹部有胎儿骨灰,死亡原因大概率是烧死。”
陆成雪听后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齐玉道:“陆大人,我听说昨夜这具女尸还是完整的,只是烧毁了皮相,今日怎么就成了一堆白骨?”
陆平道:“齐大人,昨夜吴统领走之前确实是这样的,后来我便吩咐这人守着,谁知他与阮姨娘有什么仇,竟然又点了把火,我们发现的时候,柳姨娘已经成烧成这样了。”
齐玉指着陆平说的人道:“这人身穿的是你府上家仆所穿的衣物。”
“是,这人叫李二,来府上有一阵子了,我发现的时候要拿他去见官,他誓死不从,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毒药,趁我们不备,吃了下去,没一会儿就这样了。”
整件事看起来毫无破绽,李二已死,谁也说不清他与阮辞有何恩怨,陆成雪也不知道。她拿着齐玉的刀,绕过阮辞,一步步走向李二,一刀刺进他的胸膛,可依旧不解恨,她拔出来,又准备刺,陆渊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胳膊,恼怒道:“闹什么,还不给我回屋去。”
陆成雪哪里听的进去:“父亲,你放开我,我要给阮辞报仇。”
仵作吓了一跳,别家的小姐见个死人,恨不得躲的远远的,怎么陆小姐这样胆大妄为,竟拿尸体泄愤。
齐玉也走近陆成雪,夺过自己的刀:“陆小姐,侮辱尸体也是犯罪,莫非你想去大理寺走一趟?”
陆成雪怒视着齐玉:“你不是说阮辞的死另有隐情吗?你查啊,你查不到真相,拿我泄愤,你们大理寺就这点本事?”
齐玉挥了挥手,手下将证物逞上。
齐玉拿过递到陆渊面前:“陆大人,这是昨夜在阮辞身边找到的,虽已经烧成这样了,但仍旧能看出干枯的血迹,昨夜你也是从火里逃出来的,能否为齐某解惑?”
陆渊定睛一看,道:“昨日我确实死里逃生,可并未见过此物,齐大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东西,想栽赃我?”
“陆大人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应该不会怪我吧。”
“齐大人也是为民办事,我自当配合。”
“为何您逃出来的时候,不对阮辞施以援手呢?”
“她制造了这场大火,想与我同归于尽,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齐玉点点头:“她为何要与您同归于尽?”
陆渊表情尴尬,似乎难以启齿:“齐大人,借一步说话。”
齐玉与陆渊一同走到角落里,陆渊叹口气,才道:“说起来,你是小辈,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大人,您只管说,我不会对外人说的。”齐玉配合着陆渊演戏。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阮辞怀孕了,方才仵作已经验出来了。”
齐玉点点头。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江言之的,可她已嫁与我为妾,我劝她别要这个孩子了,她便记恨上了我。你说,女子偷情,本就活不了。我是看她与成雪交好,为了不让成雪伤心,才打算饶她性命,本想着拿掉孩子,我们一家人依旧和和气气的,谁知……挨……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陆大人,节哀。”
陆渊又叹口气:“本来就通知了刑部,这会儿应该也要到了,既然齐大人已经验尸了,那不如后续的事,也交给你们。”
“是,陆大人。”
陆渊拍了拍齐玉的肩膀:“麻烦齐大人了。”
齐玉道:“不麻烦,都是分内之事。”
陆成雪一直看着在远处说话的陆渊和齐玉。
直到齐玉走近,吩咐手下,将三具尸体,带回大理寺。
陆成雪看到那把刀时,昨夜发生的事,她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阮辞就算拿两把刀,她也杀不掉陆渊。她拦住了齐玉,语气不似方才那么激动:“齐大人,我想安葬阮辞,能不能别带她去大理寺?”
齐玉道:“齐某只是例行公事,陆小姐不放心的话,可一同前来,做好登记,陆小姐就能将尸骨领走。”
陆成雪本欲反驳,可看向齐玉的眼神时,读出了点别的意思,不只是为了阮辞的尸骨,遂答应道:“麻烦齐大人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陆渊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你不准去,我派人跟齐大人走一趟就行了。”
陆成雪一下跪在陆渊面前:“父亲,求你了,我就送她最后一程。”
陆渊给陆成雪使眼色:“起来。”
陆成雪仿佛没看到,陆渊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齐玉在一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渊最后无奈的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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