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往人群方向走,准备找几位商会中人搭话,余光却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谈笑风生。
仔细一看,那女子是小丫,而那男子,竟是商徴羽。
我脚步一顿,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小丫不是说怕生吗?商徴羽不是因族会无法出席吗?他们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还站在一起聊得如此亲密?
心中警觉陡然升起,我下意识扭头准备溜走。然而,才走了两步,猛然意识到自己虽乔装改扮过,但身旁的青莲却未曾遮掩。果不其然,耳边很快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青莲?”小丫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与探究。
商徴羽转头看向她,含笑问道:“可是碰到了熟人?”
小丫微微点头,眸光转向青莲,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嗯,那青裙子的姑娘是我们锅里捞东家身边的丫头青莲。”她顿了顿,似是刻意将视线移向我身上,继续说道,“至于她身旁那位……倒是像我的二嫂。”
此话一出,我心中猛然一沉。二嫂?她分明知道我在商徴羽面前遮掩身份,竟然当着他的面挑明。她这是存心想让我难堪?
商徴羽微微蹙眉,似乎被这称呼激起了疑惑,语气平静却藏着锋芒:“二嫂?可那位不是个男子吗?”
商徴羽:“二嫂?他不是个男子吗?”
听到这话我更是觉得当头一棒,这小丫明知我有在商徴羽面前遮掩身份,为何还要在商徴羽面前挑明我是她的二嫂。
多半是存心的。
我脚步匆匆,身旁的青莲身形微顿,加快脚步跟上了我。
哪知小丫是个执拗的,竟小跑着追了上来,看着她站在我的面前,不安地撇开头。
青莲尴尬道:“刘姑娘,好巧……”
小丫:“是挺巧的,你身边的人,是我二嫂吧。”
青莲慌忙解释:“不是,这人是我相好……今日是我背着小姐偷偷出来会相好的,刘姑娘能否行个方便,莫要去小姐面前拆穿我。”
小丫又向我迈进一步,打量着我,“她当真是你相好?可为何我觉得她这般眼熟?”
大滴的汗从我的额角滑下,我低头压着嗓子道:“什么二嫂,在下是一个男子,姑娘莫不是认错了?”
小丫道:“二嫂,别装了。”
“二嫂你今日扮的男子的确是像模像样,若是今日没有青莲在你身边,我只会觉得你是个身形同我二嫂有些相像的清秀小郎君,可是今日却有青莲跟在你身边,所以我就猜到你肯定是我二嫂了。”小丫有理有据道。
一番话恍若一根银针扎进了皮球里,让我泄了气。
她什么时候脑子转的这么快了。
青莲很有眼力见地帮我回头看了一眼商徴羽,见他抄着手在一旁候着,而后冲我轻轻摇首:他没有跟上来。
不愧是高门贵公子,把礼节教养刻进了骨子里。
小丫毫不客气道:“不用偷摸打量了,人家商公子在一旁好好候着呢,二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遂直接承认了我的身份轻轻“嗯”了一声。
小丫遂回头去商徴羽身边交代了些什么,然后我就跟她行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同她开诚布公道:“小丫,今日二嫂乔装改扮来此也是为了方便与人结交,刚才没能同你承认,还请你多担待些。”
小丫笑笑,似是压根没往心里去,她道:“二嫂,我也有话要跟你坦白,我瞒了你一些事……”
我:“什么事,我把都你当亲妹妹看了,你有话不必瞒着我的。”
小丫:“那二嫂既然都这么说了,小丫也是把二嫂当亲姐姐的,自然有事不该瞒着你,所以我想二嫂你听了莫要同我计较。”
我舔舔嘴,对她这幅模样不太适应,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我表面上我又伪装着高门贵女最自小就会维持的体面,“你直说便是,既然都是亲姐妹了又怎会同你计较。”
她道:“其实那日取画,那幅画被商公子瞧见了,他还问我来着。”
我故作镇定:“那你如何说的?”
小丫道:“他直接问我那幅画哪来的,当时我心惊胆战,一时间只记得这不能把二嫂你给交代出去,然后我赶紧把这画抱了起来,说这画是我的。”
我愣了:“啊?那然后呢?”
小丫继续道:“然后他说,这幅画是他那日在候府给一位蒙面姑娘画的,倘若这画是我的,那我定是那位蒙面的姑娘。我左右思量一阵,想到二嫂你肯定就是商公子口中的蒙面女子,而你又不想暴露身份,我遂承认下来,称自己就是寿宴上的那位蒙面姑娘。”
我怎么都没想到故事竟会这么发展,得要问个清楚:“既然木已成舟,也没办法——他后来怎么说?”
小丫道:“他就是同我说,很有缘份啥的,还问我那日为何蒙面,而后我就跟他道歉,说我不该把他送我的画挂在了这油烟气那么大的大堂,他人也极好说话,只说很高兴能让我求东家把那芙渠挂在大堂,他很荣幸,弄得我怪不好意思。他人如此温润谦逊,又生的好看,怪不得长安有那么多爱慕他的姑娘。”
他没有拆穿小丫么?
我有些纳罕,那日的风明明吹开了我的面纱,商徴羽莫不是没看到我的真容?不然他为何会认错人?为何会称我为王姑娘?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以前长安的书画店都能买到我的画像,若是他见了我的模样知道我是王宝钏也没什么奇怪,可他若是没见到我的模样,为何会知道我姓王?
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我:“认错就认错吧,不过他可知你的姓名?”他若没看清我的容貌倒也算一件好事。
“在知道那画是我的后,他就唤我王姑娘,我赶忙说他弄错了,其实我姓刘……”似是不想谈及这个话题,小丫飞快的转移话头同我道,“话说二嫂为何你那日会同我说商公子他不会出席此次游春?”
我:“可能是消息有误?”
小丫像是没信我说的话,一副觉得我像是要耍她的样子:“可我偏偏遇见他了,适才就被他拉着热络。所以若是之后再被人提起这幅画,咱们也好统一口径,免得被人戳穿。”
我连连点头:“那他真的不会认出我么?”
小丫:“不会的吧,你在候府毕竟蒙了面,今日还又女扮男装他如何认得出?话说今日二嫂您来此可是用了什么别的身份?”
我:“我说我姓龙,是锅里捞的掌柜。”
小丫:“您是假装您是龙老大?”
“差不多吧。”
……
于是后来小丫便跟商徴羽介绍了我,并和他解释“二嫂”是她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而我其实是锅里捞的掌柜,他跟我规矩地寒暄了下,我叫他商老板,他叫我龙掌柜。
张公子也在这时跟了过来,像是没料想小丫会和商徴羽在一起,他把不痛快挂在了脸上,被我一眼看穿。
但他仍是没有发作,不咸不淡地跟我问了声好。
而后他就道流水席还没开设,决定作东邀我们在渭水河畔走走看看。
我们几人一同走上纤道,一览早春之美,小丫则是对脚下的纤道感到不可思议,边惊叹边瞪着大眼睛,嘴巴都难以合拢,连声赞叹。
小丫她从前光操心着一日三餐,每天盘算着还有没有下顿,自然不会关注这些城郊美景,相比之下我自幼与姐妹们踏青游玩,早已见惯不惯,比起她就显得镇定许多。
小丫道:“想不到还有这种这种有趣的桥,桥不像桥,路不像路。”
“自然,这是可是有着白玉长堤美称的纤道,工部也不是吃闲饭的,这纤道是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要是造出来不好看那还得了。”我在她身后解释道。
商徴羽温声附和:“是也,咱们的白玉长堤,见者无不惊叹。”
因有了商徴羽的附和,小丫忽而意识到了自己适才的反应像是在暴露她粗浅的见识,她像是觉得有些难堪,一瞬间安静如鸡。
过了须臾后我们仍是没走完这栈桥,我醉心于美景走得怡然自乐,突然很想亲手拂一下水面。
我没管身后的众人,兀自伏下身去将水面撩拨出层层碧波。
良久后听得身后熟悉而清浅地嗓音响起:“龙老板好逸致,看来也是爱山水之人。”
“是呀,自然风光才是最能洗涤人心的。”
我转过身去,发现是商徴羽竟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的动作,他道:“在下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我更向往山野田间河海溪流,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实在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恰有微风拂动,他白衣轻扬,将他整个人衬的更加俊逸出尘。
我报以微笑,不置可否。
小丫本就一直没咽下那口气,她本就兴致缺缺,这一见到商徴羽的样子,她像是更气了。
半晌后她猝然开口,语气听着像是有些委屈,显得楚楚可怜:“从前我不过是寒窑里的一小乞丐,每日都只能为生计发愁,要不是现在能在锅里捞有一份活计做,好不容易才过上不愁衣食的日子,不然如今哪里配来这渭水河畔游春,适才倒是多谢龙掌柜此等好山水之人向我普及这纤道了。”
听到话头突然被小丫带回了之前,我有些猝不及防。
嗯?感谢的有些迟了吧……距我们适才讨论这纤道已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小丫的一番话像是激起了男人的某种保护欲,张公子把手中的骨扇收拢敲在手心,发出“啪”的一声。
他看向我们,开始维护小丫,明明是打趣的口吻却叫人听着却不太舒服:“哪有,他们这等浮在云端的人当然有心情有时间吃喝享乐游山玩水了,所以他们才见多识广,今日不就是游个春,随便逛逛又有啥好卖弄的?”
他一顿,卖了个关子道:“有这附庸风雅地功夫就别来咱们这纤道了,不若直接去行酒令,跟其它公子拼拼酒,比一比。”
我不吭声,自然把这话听到肚里有些不快,他明知我是男扮女装,又为何要我跟其他臭男人们拼酒行酒令?阴阳怪气的,听着真不舒服。
我不假思索道:“在下胸无点墨,不爱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刚刚说这纤道的美称,也不过是想到后随口一提,没有卖弄的意思。”
“龙老板谦虚了,言川也言重了。”明眼人都能听出张公子护花心切话中带刺,商徴羽仍旧好脾气地打着圆场。
我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竟让我成了场上的焦点。
忽然,青莲轻呼了声突然身形一晃,向我跌了过来。
我哪里来得及反应,栈桥又无阑干,弄得我整个人向后仰倒。
“救命啊!”这时我也顾不上压嗓子了,本能地喊出了声。
好笑的是离我最近的人偏偏是今日最让我不爽的张言川。
哪怕是刚刚因为我让他心上人难看,他心中虽有些不快,但是也还没到眼睁睁看着我掉下去却不出手相救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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