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你怎么哭了?”
院中,许莱师的眼睛红了,虽然没眼泪,但肯定回来前哭过,还不止一次。
云萝一心安慰许莱师,因此没有发觉廿高两人间的神色变化。
高淮今日没跟许莱师去洛寨,对于许莱师哭泣的真实原因也不清楚,二人齐把目光转向可能知晓内情的孔毅如。孔毅如朝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三人悄然凑到一旁。
这边,云萝正拿帕子给许莱师拭泪。
事实上,许莱师在回来路上情绪渐稳,不过因为太过激动和高兴,所以一时间不能很好止住眼泪,在云萝递来手帕,许莱师擦掉眼角的泪珠后就张罗大家洗手吃饭。
许莱师的情绪一下子恢复以往的镇定和平静,这让云萝心生奇怪,同时她也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干娘对于她今日去洛寨以及为何哭泣的原因绝口不提。
洛寨今日发生了什么?
云萝看着许莱师发红的眼眶,暗想着。
洗净手毕,五人围坐院中一桌动筷子吃饭,像白日跟云萝说过那样,高淮坐下没多久就跟许莱师、孔毅如提起他想和齐小蝶成婚一事。
“孔叔,许姨,我想请你们两位帮忙,向洪寨的齐二叔家提亲。我想娶小蝶为妻。”
“真的?这实在是太好了。”
在场五人,数廿小叶和孔毅如最激动,也真心希望高淮能成家。
相较孔毅如这个同辈的手足鼓舞,许莱师自高淮提起这事后脸上就没半点笑意,她瞪了孔毅如一眼,示意他收敛些情绪就吩咐高淮跟她来,她有话要同他说。
高淮随许莱师去了,剩云萝和廿小叶两个在饭桌上一脸不解。
高大哥成亲那不是好事吗?再说小蝶姑娘也对高大哥有意,干娘(许姨)怎么就看起来不高兴呢?
两个孩子苦思冥想想不通,孔毅如反剪手笑了,边笑边摇头叹道,“你们呐,还是看问题太浅了些,不明白你干娘在顾忌什么。”
云萝皱眉,猜道,“难道干娘是嫌小蝶不能说话,沟通有障碍?可是这是心病,谁也没有法子的事儿。”
“对啊,再说小蝶姑娘多好的一个人啊,许姨真的因为这个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吗?”
许莱师是看着云萝三人长大的,同时也是抚养他们三人长大的恩人,她与孔毅如,他们两人都算高淮三个的半个父母,有权利干涉他们的婚姻大事。
云萝和廿小叶皆不希望许莱师因为这个而反对高淮和齐小蝶的婚事,孔毅如见之叹气,他摇了半天头,到最后踱步进屋参与许莱师与高淮的谈话。
这顿饭几人吃得很不愉快,饭后,廿小叶照例收拾餐桌洗碗,云萝本想劝她干娘莫要抓齐小蝶这一不能说话的点不放,但许莱师一口打断她的话,让她劝导的堵在嘴里无法说出。
无奈,云萝只能去找廿小叶。
医馆后院,庖厨门旁,廿小叶蹲在一盆冷水前呼呼地刷碟子,云萝走过去帮忙,同时想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小叶,其实坦白来说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所以刚刚才会问你想不想讨媳妇。”
云萝直截了当,这次不拐弯子,这让廿小叶感到吃惊,他以为云萝姐会铺垫一长段说辞然后和他扯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才跟他说到关键所在。
他弯唇笑着说知道,这让云萝感到不好意思,明白适才不该在明确听到廿小叶说不想后还自以为是地说话。但既然想让廿小叶帮忙,云萝就必须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与他坦诚相谈。
“我今天去青苑见了霍香姐姐,她现住在二楼,不再是普通的打杂丫头,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娶她,救她出来。”
云萝语速快,明显是在心里打了数遍草稿。
廿小叶上一秒还想着怎么安慰云萝,下一秒在听到云萝想让他娶霍香时这颗关心她的心戛然而止,他收回擦干的手,定定看着云萝半晌。
从山谷吹来的劲风迅猛又突然,呼哧呼哧地刮跑了医馆外堆积的茅草败叶。
云萝鬓角的发丝让风吹得乱飘,发尾借着风的力量一触一触地弄得她觉得发痒,她不胜其烦,率性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
四下静寂,唯有呼啸风声入耳。
廿小叶半天不说话,这让云萝有些按耐不住,她又唤他两声,总算等来廿小叶的回复,不过这回复却不是她希望听到的。
“霍香姐的事我知道,不过人生大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交代出去的,云萝姐,娶妻,当娶心仪的姑娘,你明白吗?”
“我知道,但这只是为了救人,不是真的娶。等霍香姐出了青苑,过上一两年或几个月的时间,你和她和离,也不影响你娶喜欢的女子。小叶,霍香姐继续留在那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和我从小相识,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那样遭人对待……”
云萝自顾说着,突然斜方伸来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云萝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闭上了嘴,等对上廿小叶黝黑的瞳仁,她松了口气,而后嗔怪廿小叶怎么吓她。
她又絮絮不休说了起来,廿小叶沉默看着她,下一刻选择拉她进屋里。
阴暗未有烛火照明的角落,云萝后背抵靠冰凉的石墙,听着廿小叶抓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云萝姐,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屋外的风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青年低沉的嗓音如一道魔音在女子脑海经久不消。
她呆呆地怔在那,似连呼吸也忘了,一双眼只能看进青年会说话的桃花眸。
那双眼炙热滚烫,如月光般皎洁,似星辰耀眼,深邃而多情。
她一向以为自己了解他,可此刻却是看不透他的那个。他怎会喜欢她,怎会对她有男女间的情感?
云萝失神地嘴巴微张,廿小叶看她反应情意难抑想摸她的脸,但手还没碰上云萝却被他动作惊到了,她猛地推他一把,捂住自己戴有面具的左脸就落逃似的跑开,匆匆丢下一句话给廿小叶。
“我累了,先回去了。”
“云萝姐。”
廿小叶追了出去,可惜云萝跑得太快,夕阳落尽的小院中,他只能看到那抹身影最终躲进了里屋。傍晚到来,远方近处一一都收到太阳告别的礼物,廿小叶看着落日高山,黑暗阴沉沉地如一股邪恶势力罩住西山这片天地,不久将短暂地统治整个天下。
高淮的身影在侧边走廊上若隐若现,廿小叶朝他苦涩一笑,在洗完碗筷后上去找他。
日升日落,又是新的一天。
这次去青苑,和昨天不同。
是因为云萝知道了霍香身陷青苑的现状,是因为她昨夜知晓了廿小叶对她的心意。
溜到青苑,挨到**一夜的客人们离开,云萝一屁股坐在霍香床上放空大脑,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发呆。
霍香情绪不高,依旧是一副厌世脸。
她见云萝有心事,于是撑起疲惫的身子靠在云萝身上。
摆布雅致的房间内,淡紫薄裙的女子柔柔将只玉臂绕过前胸搭在另一浅绿衣裳的女子肩头,新换了副叶子面具的女子扎着单侧辫支吾其词。
她需要时间措辞,紫裙女子也不催她。
冷面美人将白润纤纤的手指抚过女子的发梢,触及她略带肉感的脸颊,最后落到她未穿耳洞的耳垂上,并伸手捻了捻。
春日的骄阳正好,紫裙女子枕着绿裙女子的右肩膀臂神情寡淡听她说话,暖烘烘的阳光倾斜射进原木色地板,带着温度的光照在人的脚背,晒得人心里也暖暖的。
霍香动了动脚,将两只脚都放在太阳光下。期间,她右手佩戴的那只镯子碰响了另一只翡翠叮当镯,她如今的首饰很多,件件精美华贵,与云萝左手上戴的那只普通银镯是不一样的。
“姐姐,我本来想托小叶娶你出青苑,可他……心有所属,这条路,我不能找他,高大哥要娶小蝶,他也不行,这,这我该找谁救你啊。”
云萝像失去主心骨一样抓住霍香,霍香一听高淮名字神情蓦地一变,似溺水之人在死亡最后时刻瞥见了前世今生,然而当云萝说高淮要娶别人后她眼中的光芒黯淡无光,没了神采。
半晌她拨弄手上的叮当镯,声音低小。“你是说,高大哥要娶妻了?”
“是啊,可是干娘不答应,嫌小蝶是哑巴。”
云萝很是苦恼这两事,她既是关心高淮和齐小蝶能否结合美满,也关心霍香的将来。
霍香面无表情地侧眸望着云萝,轻道一个事实,“小萝,你该明白,我这样千人睡万人枕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想娶回去当娘子。”
“姐姐,会有的,花姨和钱叔那不是……”,云萝脱口而出拿花锦娘和钱允良的一段情安慰自嘲自卑的霍香,可话说半截看到霍香不对的脸色,她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闭嘴,改口道,“是否被爱与女子贞洁无关。将来某一日姐姐遇到了真心爱你护你的良人,他会疼惜你的过去,心疼你的际遇,而不是一味抓住你的痛处,嫌你不堪。”
“是吗?会有这样的人吗?”
“会的。”云萝重重点头。
霍香意味不明看了云萝两眼,随后转了话题与云萝谈其他事。此时的青苑,迎来了一位贵客光临。
“花锦娘,别来无恙啊。”
一楼,陆陆续续站满一堆的洛寨子弟。
外头声音嘈杂,引起了云萝的注意。她和霍香说了一声,然后走出房门察看,便见一中年男人坐在院中喝茶,身边站着伺候之人正是她怨恨连累霍香进青苑的花锦娘。
“小萝也在啊,下来同洛叔说说话吧。”
中年男人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廊道上探出头来往楼下瞧的云萝。
他和善说着,云萝唤了声洛叔就下了楼梯。
下来后,云萝才发现花锦娘挤眉弄眼像是向她传递什么信息,不过云萝不想搭理她,所以装看不见,扬笑朝洛南天问好。
“洛叔,许久不见您身子还是这么硬朗。怎么一大早就带这么多人来青苑,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洛南天知云萝和他两个儿子相交甚好,因此和悦地回应云萝的话,同一时间他瞥了眼阁楼东边拐角的一间房。
“无事,就是小尘醒了,闹着要来见你,我听人说你在这,所以赶着来想接你回去。小萝啊,你也很久没见到小尘了,这次就同我回洛寨,帮我照顾一下小尘,好吗?”
洛君尘苏醒的消息打得云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她待在医馆五年,许莱师几人连霍香陷身青苑的事都没告诉她,又何况洛君尘昏迷整整五年呢。
云萝愣了半刻果断想应下,可转念想起洛广白前日告诫她的话,她又犹豫不敢前往看望。对于云萝的顾虑,洛南天袖袍一挥,啐骂了声不孝子,接着让云萝放心尽管去。
有他在,那个臭小子欺负不到她。
“多谢洛叔。咦,洛叔,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洛寨吗?”
云萝欢喜能见到洛君尘,可当她走出几步却发现洛南天仍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屁股挪离凳面的意思。她好奇,遂问了句。
洛南天嘴角含笑,蓄了一下巴的络腮胡子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拽过花锦娘将人摁坐他腿上,深沉犀利的锐眼闪过抹精光,“洛叔还有事,小萝你自己去吧。”
当着云萝的面,洛南天青天白日的就在这院中对花锦娘上下其手。花锦娘遭男人猥亵,喉咙间不自觉发出无法抑制的哼唧声,但因为有云萝这个外人在,她自觉难堪,羞耻地别过了脸,埋在洛南天颈窝。
二十来个洛姓子弟,在洛南天拽过花锦娘后仿佛得到了可以行动的命令,个个寻找起泄欲的目标来。要么擦肩经过云萝直奔阁楼的一二层,要么围堵在洛南天和花锦娘周围挡住云萝视线。
短短几分钟内青苑女人绝望的喊叫声成为那些年轻男人的催情剂,云萝面色白得和一张白纸无异,她僵硬地调转目光去看她霍香姐的房间,却扫过廊道上有人等不及直接在原地进行禽兽行径。
四下的杂音**,云萝袖下的拳头攥得死紧,她咬破下唇,在院中那帮畜牲视她为无物,即将纵情欢乐、节操掉碎一地前走出青苑大门。
西山偏角,白云悠悠雀鸟啼,情事中男女低喘咿呀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耳边,云萝气得浑身发抖,两拳恨恨地捶向青苑附近的一棵柏树。柏树宽容,任凭云萝对它拳打脚踢也不厉色呵斥。
待发泄胸中怒火,云萝最后望了眼不远处□□一时的青苑,最后深呼吸上下起伏胸膛,粗麻布做的佩囊挂在她身上,她手搭佩囊,毅然朝反方向离开。
原处,一黄绿色的柏叶飘下,落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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