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看完了夜漓和夜枭带回来的所有情报和记忆,小陆神官几次想开口,但因为要吐槽的事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于是干脆坐在桌案边一言不发。

夜漓问刚从岐国回来的夜枭:“现在那的凡间是个什么情况?”

“人皇游章骅已经向神界发了‘讨伐檄文’,眼下神界在和妖族打仗,分不出多大的精力管他们,双方暂时处在军备竞赛的阶段,没有真的打起来。”

小陆开口强调:“凡间,不要光说朝廷,说说百姓。”

夜枭回忆了一下说:“有骂钟秉宁妖媚惑主、危害岐国的,有骂游章骅‘恋爱脑’上头、分不清大小王的,有为礼乐崩坏拍手叫好的。”

“你仔细留意了吗?”小陆一针见血地问,夜枭则摊摊手,没有直接回答。小陆不再管他,转头问夜漓:“上天庭什么态度?”

夜漓立马回答:“老司命带着大司命去灵霄宝殿请罪了,说他们写命簿的时候,没考虑到男人会介意妻子有妊娠纹,然后反省了一下游章骅‘爱妻人设’的塑造……他们把岐国此次开战的原因归结到‘皇帝对皇后的爱还不够多’上,所以导致游章骅后期不愿意碰钟秉宁。老司命请罪说,他们但凡后来再有个一男半女,岐国不至于想撕毁契约。”

神仙一思考,夜枭就发笑。他冷哼一声,忍不住吐槽道:“笑死了,司命仙君这几个古板的糟老头,怎么可能写得出好的‘爱妻大男主’人设?”

小陆神官也颇为无语:“有个逻辑,上天庭的仙吏神官一直没搞明白,那就是他们自己接受和认可的,就是传统父权和君权体制教育,所以,他们对于爱的想象全都是反映在权力上的。司命编排命簿的时候,写这个皇帝有多爱皇后,势必就会导向,皇帝能把手里的权力作用到多大,以及他大男主的英雄气概会被放到多大。”

夜枭又在酝酿着给神仙找麻烦了:“干脆就让司命给游章骅多加点‘恋爱脑’,人皇估计能去灵霄宝殿掀桌。”

夜漓把司命殿的老底都给抖出来了:“有个女仙提议给游章骅加点‘责任心’,被老司命用眼神轰出去了。”

夜枭嘲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给上天庭的神仙亲眼看看了。

他说:“自己碰上问题都只知道逃避的神仙,怎么可能塑造得出负责任的男主性格?多少凡间男人的责任心是命里带的,而不是已经学会担责任的凡人教的。”

小陆简直和夜枭一唱一和道:“但神仙搞不明白最好,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不能让他们编命簿的时候,再给凡人加更多的限制了,这样凡人就更难打破六界各族地位的流动性了。”

他们三个互相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吐槽归吐槽,夜枭知道小陆让他们带回岐国的消息,一定不只是为了看热闹。

“你有什么打算?”夜枭问小陆,“是要帮岐国吗?”

小陆不回答,只是反问夜枭:“你觉得我要帮岐国吗?”

“不要说我知道你当年救斟鄩,是因为不想要那个孩子,就算我不知道你对自己孩子是什么态度,你也从来没代表上天庭要斟鄩补偿什么。

你自始至终就一个心态:无所谓。

那上天庭凭什么代表你,去和斟鄩定什么人神契约?何况你又没死,这个契约做不做数,你还不知道吗?”

小陆没有回答,只是垂眼沉思。

夜漓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最终,他与夜枭眼神相遇,他察觉到夜枭朝自己微微单挑了一下眉毛。

下一秒,小陆开口说:“夜枭,我们好久没有比试了。”

夜枭说:“比什么?”

“我们俩是一起学习的女性主义理论,我们来比,在钟秉宁和游章骅的故事中,谁能找到她被父权制压迫的例子更多。”

夜枭明知故问:“赌注呢?”,小陆笑着看了眼他,没有接话。

夜漓在一旁打了个响指说:“OK!我来做公证人。”

半个时辰后,夜漓分别从小陆神官和夜枭手上收回两张纸,将它们并列放在桌上,开始一一比对。

“一样,一样,一样……”夜漓找了块朱墨,用毛笔蘸了墨水开始给两人批阅,看到两人找出同样的例子,就用横线划掉。

几处找下来,夜漓突然停下了,他在两人的纸上来回比对,弄得小陆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夜枭也俯身过来,问他在找什么。

“枭儿指出,钟家姐妹和游家兄弟在取名上,体现出性别不平等,男孩取名多选用外放张扬的字,女孩则偏向沉稳内敛。”

“这也太……”小陆一时语塞,她侧头看向夜枭,脑子里同时在斟酌用词,“太多虑了吧。”

“哦吼?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对‘性别不公’太过敏感吗?”夜枭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

小陆扭头就对夜漓严肃公正地说:“没有!很对!他得一分。”

本来和和气气的比赛突然因此进入白热化状态。

夜漓在高压的气氛中,又找出了一个指向不明的例子。

对于钟秉宁进宫做女官,游章骅带兵出征西北,夜枭的点评是:“游章骅的安排,符合‘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刻板印象。”

小陆神官则仅仅指出了这一点,但没有写理由。

“游章骅未必想这么多,我倾向于认为,让钟秉宁进宫只是他的一步棋。”

她刚说完,夜枭便显出了他攻击时惯常流露的神态,小陆赶紧抬手制止他,并继续补充说明。

“钟家培养女儿的方式,很符合‘望女成凤’的父母的刻板教育方式:希望女儿像男子一样优秀,但骨子里又不认为女儿会比男子优秀。

所以钟秉宁从来没有学过治家之术,但也很少在私塾学过兵法。我看过她和游章骅的沙盘推演,的确一般,游章骅对战场节奏的把握很精准。

但他们俩都是将直觉功能开发得很好的人,如果他们从小接受教育的环境相似,钟秉宁用兵不会比游章骅差。

可你们也看到了,游章骅去西北后,钟秉宁再也没干涉过他的用兵之道。”

小陆用指关节敲了敲纸面,示意夜漓给自己加上一分:“这里不好说具体是哪一个人对钟秉宁的压迫,应该说是岐国整体的环境对女人的压迫。”

条理清晰、举证充分,夜漓大笔一挥,立刻给小陆名字旁的“正”字加上一道笔画。

夜漓继续比对。

对于钟秉宁婚后困在深宫琐事中,而游章骅却能作为皇帝主持变法、管理国事,小陆和夜枭也都指出了其中的不公。

夜枭评:男人又一次接过了女人点燃的火炬。

小陆评:双强恋人之间的BE美学,关于爱情的零和博弈。

夜漓满头黑线地深吸了口气,扔下面前的两张纸,去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静静地喝完,才重新回到桌案边。

夜枭评:世家公子唱嘲讽钟秉宁的小曲儿,钟秉宁用跟唱消解了这件事的严肃性,钟秉宁酷;游章骅让手下去打人,游章骅装。

夜漓在小陆的纸上找了半天,终于才找到她对这件事的评价。但他盯着那三个字,半天说不出话来,惹得一旁的夜枭都不耐烦了。

“她写什么了你这么惊讶?我倒要看看是多犀利的评价。”

夜枭伸手要去拿小陆的那张纸,被小陆抓着痒痒挠“啪”地打了一下手臂。

“像我爹。”

“什么?!”夜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回答。

小陆用痒痒挠抓着后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爹,天帝。我不在乎凡人的回报,天帝非要凡人补偿,非要帮我在乎。就像钟秉宁,她自己不在乎别人言语上对她的评价,游章骅非要帮她在乎,非要揍那些人。”

小陆朝夜漓面前的纸张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夜漓对着夜枭的字念道:“钟秉宁希望不费一兵一卒实现换权,游章骅却要天下人都看到他的荣耀……男人永远喜欢多做一些日后能吹嘘的工作。”

小陆松开还塞外后背的痒痒挠,给夜枭鼓鼓掌:“挺好,写得很抽象,也很温和。”

“那你怎么写的?”

夜漓无语地举起小陆的那张纸:“她写了篇作文。”

原本慵懒地靠着桌案以手撑头的夜枭立刻抬起了身子,接过纸就开始拜读了起来。

等夜枭读完,小陆收起痒痒挠,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对他们分析道:“钟秉宁对‘权力是如何作用的’非常敏感,这一点不是从她当上皇后之后、开始抑郁才体现出来的,从她对逼宫这件事做出的谋划上,就已经初见端倪了。游章骅在西北打仗的时候,钟秉宁在干嘛?”

不等他们接话,小陆立马自问自答:“在游说,她特别像纵横家。

但她游说的对象非常清晰——岐国京城中品阶最高的官员和岐国皇后。

她那时候才二十岁,就已经明白,朝局无非就是那么一小部分人决定的,只要说服那么几个人,其他事不过是‘水到渠成’。

所以她通过对权力的观察,加深了直觉与判断,做出了与游章骅不同的夺储计划。”

夜漓点点头说:“而游章骅是一定要兵变的,就像枭儿给出的理由那样。”

小陆说:“他在展现男子气概这方面,有种与性格不符的表演型人格。”

夜枭啧啧称道:“你家司命不行啊,这典型的人设矛盾啊,让你家司命和文昌殿那个仙君一起下凡去学写小说去。”

夜漓痛心疾首地说:“‘你家司命’……夜枭你现在骂这么脏的吗?”

小陆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虚虚一抓,做了个“收”的动作。接着她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夜枭立马看懂了她的意思,将面前的两张纸放在一块,又认真比对了一遍。

他以一分之差赢了小陆。

夜枭有些不敢相信地眯起眼睛,他盯着小陆的背影,手指抵着发间抹额细细地摩挲着。

房内的小陆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吩咐道:“宸儿这么久不来,一定是被上天庭的神仙用什么借口拖住了,你去悄悄联系一下他,让他想办法脱身,来岐国和我们汇合。”

夜枭得了令,走出忘川居。

给夜宸递完消息,夜枭回屋时,看到夜漓从小陆房内出来,同时脸上一副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

夜漓叹了口气道:“要去埃及出差,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岐国了,不要太想我哈。”

夜漓朝小陆的方向看了看,示意夜枭这是她的安排。

“不会太想的,你早点回来。”夜枭想了想补充道,“不用太早,赶在凡人掀桌前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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