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朽木林总是带着某种粘稠的寂静。
浦原喜助内心从未预料到,自己的生命竟会如此早地走向终点。
他仰躺在腐叶堆里,后颈被某种蕨类植物的锯齿边缘划出细密的血线。
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疑惑,那是他同期的队员,在面对未知敌人时的本能反应。
他们大概还在尝试用鬼道解毒,多么天真的想法。
他能清晰感知血管中奔流的寒意。
那不是普通的毒,是精心设计的诱捕器,将死神赖以生存的灵力化作冰棱,从骨髓深处开始冻结生命。
多么精妙的杀人美学,简直想为发明者鼓掌。
“不要...用灵力...”他试图发出警告,但声带已经被毒素麻痹。
他只得数着树冠间隙漏下的光斑,发现自己的呼吸节奏比想象中更规律。
三十步开外,两个男人的影子在扭曲的树影间晃动。
“蠢货!快点去收他们的刀!”壮汉一脚踹到佝偻的瘦子,“死神的斩魄刀,三把能换一条街的地盘!”
瘦子的两只老鼠眼叽里咕噜乱转,他用指甲抠挖刀柄上镶嵌的玉珠,金属与骨节摩擦的咔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多么讽刺啊……
他,浦原喜助,一个的天才,居然会倒在这种地方,倒在一群无名匪徒的手中。
若是能用缚道暂时隔离灵压,若是能调配出中和剂...思维突然被剧痛打断,喉间涌上的血沫带着冰碴。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了冰冷的泥土。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自己未完成的实验,看到那些还没来得及验证的假设。
斑驳的光影里突然闯入第三道影子。
脚步声轻盈而敏捷,像是某种野兽在丛林中穿行。
浦原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即使视线模糊,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异常灵压的波动。
“喂,小鬼!”壮汉的喉结在汗湿的脖颈上滚动,斧面反射的光斑扫过那人的斗篷,“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噗嗤——”
回应他的是一声利刃刺入□□的声音。
瘦子的身体僵直了一瞬,他茫然地低头看向穿透自己胸腔的……
不是刀刃。
是五根苍白的骨刺。
壮汉的斧刃划破空气,斗篷被气流掀开一角。白发倾泻,那双赤瞳的翻涌让人感到不安。
苍白的骨质从少女颧骨开始蔓延,像活物般覆盖面部,最终形成狰狞的面具。
“别在我的巢穴撒野。”砂纸摩擦玻璃般的嗓音里,混着非人的回声。
壮汉的斧头还悬在半空,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
再出现时,她的指尖已经插入壮汉的眼窝。
浦原这才看清,那些骨刺不是武器,是她指骨异化后的形态。
随着壮汉的倒下,那股狂暴的灵压逐渐平息。
面具如退潮般缩回皮肤,露出的是一张意外稚嫩的脸。
少女利落地从壮汉脖子上扯下金项链,小心翼翼地藏匿于怀中。
“奥斯卡,出来吃饭啦!”她的声音变得清脆,带着一丝俏皮。
树丛中跃出一只形态奇特的虚,扑棱着它那看似薄弱却又充满力量的翅膀,迅速飞到瘦子的尸体旁,开始大快朵颐。
少女转身之际,目光落在了金发少年的身上。
她鼻尖微微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人”气息。那是濒死灵魂特有的芬芳,却比寻常魂魄馥郁百倍。
她像猫科动物般无声屈膝。
“你还活着?”利爪在他颈间游走,尖端已经刺破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
“要不要我给你一个痛快?”
少年忽然抬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是有人将整片星海碾碎后灌进琉璃,那些细碎光点在他瞳孔深处流转。
他眸子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哀求,只有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观察她的下一步动作。
抵在心口的利爪突然僵住,那里,他心跳微弱却坚定。
“真是奇怪的人…”
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兴趣。
利爪化作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衣襟间翻找,直到触到一个油纸包裹。
甜腻的香气从缝隙中渗出。
她从未尝过这样的食物,试探性地咬下一口,软糯的外皮在齿间化开,甜美的红豆馅顺着喉咙滑下,温暖了冰冷的胃。
她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这叫什么?”
浦原的睫毛轻颤,他想张嘴,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不能说话吗?”少女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什么,利爪再次显现,“你应该不会介意被夺走一些灵力吧?”
话落,利爪覆上伤口。
被毒液侵蚀的血液仿佛感应到了召唤,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流转。
浦原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流失,但与之相对的,是血管中的毒素也在一并被抽取。
少年的灵力纯净得令人心惊,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相比之下,方才那两个匪徒的灵力浑浊得让她反胃。
面具碎片又开始在皮肤下躁动,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回手。
“吃你的东西,救你的命,我们也算两清。”她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所以,能告诉我那白色的食物叫什么吗?”
浦原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些。
他望着这个刚刚还在大快朵颐人肉的少女,此刻却为几块点心露出期待的眼神。
突然,奥斯卡的嘶鸣划破林间寂静。
少女猛地抬头,赤瞳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么快?”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
听那声响,人数似乎不少,无论是死神的手下,还是匪徒的同伙,继续待在这里都绝非明智之举。
少女迅速站起身准备冲向某个未知的方向,在即将迈出步伐的前一刻,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于是猛地转过头,眼神骤然间变得如同锋利的利刃:“听好了小黄毛,别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事,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然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她再次转身抱起那只虚,最终消失在斑驳的光影中。
“这里!快来人!”
“他还活着!”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响起。
浦原感觉有人将他扶起,视线开始模糊成朦胧的水彩。但他仍固执地望向少女消失的方向,似乎还能看到那抹白发的残影。
“你还好吗?”
“能听见我说话吗?”
四番队队员焦急的面容在视野里晃动。
浦原缓缓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吃不了兜着走啊……」
真期待下次见面时,她露出的表情呢……
森林的另一端。
夕阳的余晖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地洒在简陋的土坯墙上。
屋内几张破旧的木桌和木椅散落其间,角落里一堆干草上铺着几张简陋的床铺。
灰发少年坐在最干净的草垫上,匕首在指间翻飞,银光划出的弧线引得孩子们阵阵惊呼。
直到门扉轻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我回来啦。”
白发少女抱着鼓鼓囊囊包裹闪身进屋。
“哇,金项链!”玲子轻轻提起了那条金灿灿的链子,仔细地研究着它的每一个细节。
四眼仔也在翻找着袋子里别的宝贝:“肉干!还有…这是怀表吗?指针都不动了……”
秋水盘坐在桌上,鞋底还沾着血迹。
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如何“偶然捡到”这些宝贝,关于奥斯卡和那个黄毛被巧妙地隐去了。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孩子们的目光中满是崇拜。
那灰发的男孩却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转得更快了。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忽视,更讨厌...她总是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
“七亚,你等会儿拿去换钱,想吃什么买什么!”秋水伸手想揉他的头,却被他敏捷地躲开。
同一轮月亮攀上四番队病房的窗棂。
浦原躺在病床上,苍白的唇瓣正机械开合,吐出精心修剪过的证词。
待调查员离开后,他的目光转向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反复地在记忆中描绘少女的模样。
被少女汲取灵力时的战栗感仍在骨髓深处游走,比任何未完成的实验数据都更令他指尖发麻。
好奇心与探索欲被彻底点燃,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森林的另一端,秋水抱膝坐在月光里,指尖无意识摩擦着指节。
奥斯卡叼着半个饭团蹭她手背,却被突然收紧的手指吓了一跳。
她回味着那个少年灵压的余温。
不同于虚的浑浊,也不同于普通灵魂的淡薄。他的灵力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檀木,温暖底下藏着无数细小的、带电的谜团。当她掠夺时,那些灵力竟主动缠绕上来,仿佛……
仿佛早就等待被品尝。
与此同时,浦原的病房里,监测仪突然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他对着月光举起试管,那是从自己伤口中提取的,混合了毒素与少女灵力的特殊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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