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休喋喋不止,钟家老头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说话声带了疲惫:“你别叫了,先说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不休立即摆出心痛难忍、痛苦至极的表情:“爷爷!别问那么多啦,这回是真来不及了,咱们快走吧!”
她劝得真切,钟家老头不由也动了离开的心思。无常与自家向来不和,寻些乱七八糟的由头找自家麻烦也是常有的事。无常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能躲则躲,若是真打起来了,那鬼帝又不见得会救自己。
他正欲应下,却见邢不停慢悠悠从屋内走出,昂首挺胸道:“无常打过来了?来得正好!本官平素也听闻过无常的事迹,正想请教一番,既然她们自投罗网来了,本官就奉陪到底!”
钟家老头脑袋里嗡嗡的声音更响亮了,暗骂这人是哪根神经犯的毛病,她不要命,自己还要呢!
他忽而想起上一回,此人和另一鬼差来钟家、把自家的养鬼秘术夺走了去的前科,想必也是受了鬼帝的指使,不禁讽道:“若大人你不听信谗言,收走那秘法,今日下官同无常们还能一战。但既然鬼帝大人不需要臣的衷心,那臣便自退去,留给大人和无常们一处清净罢!”
孟不休叉腰昂首,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我们就是普通人,哪能同你们天兵天将对抗的?你们鬼帝同无常是真有矛盾还是做戏给我们看呢?爷爷,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了她的当!”
邢不停神色一冷:“你们这是想反了?”
孟不休快言快语道:“对!我们就是要反了!鬼帝既然觉得自己多么不得了,那想必也不需要我们钟家参与其中,鬼帝想做皇帝还是想做神仙都跟我们没关系!他要是不满意,大可直接来阳世,向我们展示展示他的本事——”
“不可不可!我这孙女冒失,望大人恕罪!”听她越说越吓人,钟家老头起初那点为自己出气的心思也淡了,忙打断她,低声下气说几句好话,“我们钟家绝非要背叛鬼帝大人,只是我们确是凡人,没那么大的能耐同无常抗衡的,大人,你就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
钟家老头虽对鬼帝不满,但也知道鬼帝所掌控的势力强大,远非自己能够比拟的。总归是对方远在阴间,极少见到,忍气吞声几回,总比关键时候坏了大事要好。
他转头看了看仍义愤填膺的“孙女”,暗自摇摇头,感慨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先前从自己手下逃了,定也只是运气使然,不足以成大患,反而关键时候不妨拉她出来挡上一刀,也算是为钟家做了贡献。
孟不休已是做出气急败坏的架势:“爷爷,你怎么这样胆小怕事?区区一个鬼帝,我们钟家不说是权柄滔天,也算是在阳世小有积累的,怕他个土皇帝做什么!”
“土皇帝?”邢不停似笑非笑,却不看孟不休,而是把目光转到钟家老头身上。
钟家老头暗道不好,便推着孟不休,悄无声息地往后面退,嘴上说着“大人您别跟小孩一般见识”的话。
邢不停也随他往前走,但那步子迈得就不如钟家老头那般努力了。她随意扯些废话,算是同钟家老头拉扯,目光却已移向远方来路。
眼见钟家老头已经快退出安全距离,只需眼睛一眨的工夫,就能一溜烟跑掉,邢不停总算看到了她等的人。视线里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邢不停立即飞跃上前,去抓钟家老头的衣服:“姓钟的,今天你必须得留在这里!”
她一时力道没把握住,也没想到钟家老头的反应如此之慢,险些真抓到了那老头。所幸孟不休始终留意着这边,眼疾手快拉了钟家老头一把。
见两人没真正触碰上,孟不休暗松口气,悄悄对着邢不停笑。对上她的眼睛,邢不停没来由地红了脸,急忙稳住心神,继续对钟家老头虚出几招。
钟家老头不知是因魂魄有缺,还是本身就不太灵活,竟被邢不停装模作样的几拳打得手足无措,翻身又差点摔到地上。
孟不休费劲巴拉地把他提溜起来,对邢不停比口型道:“够啦!别打太重啦!再打就真把他打趴下啦!”
而后两人便如老鹰捉小鸡般你追我赶一阵,旁人看起来是声势浩大、高手过招,实际身处其中的二人才知道,根本没用力气的。
邢不停见时机已成熟,在又一次“交手”,与孟不休擦肩而过时,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见。”
孟不休点头不语,转身拖着已晕头转向的钟家老头,就要赶去远处避难。
依她们的设想,趁无常二人快赶到的时候,她们二人假意交手,向无常表露一番诚意,再让钟家老头趁势逃脱,待往后同无常再周旋。戏已唱到此时,一切发展得都算顺利,只需这最后一步,便可让钟家老头看似暂时逃之夭夭,却也在自家的监视之下……
“小心——”
孟不休却听邢不停脱口而出的低声惊呼。
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哭丧棒,手上一使力,使长棍亦避开钟家老头的天灵盖,落在他的肩胛骨上。
使着哭丧棒的一身黑衣女子,正是黑无常。
不似白无常那一块深白一块浅白的衣服,黑无常的一袭黑袍垂下,千年来仍保持绸缎的光泽。她黑色长发搭在肩上,细长的眉眼更显凌厉之气,此刻正踮脚立在一块石桩上,低头睥睨怔在原地的三人。
钟家老头是惊诧和下意识的恐惧,孟不休是好奇的打量,而邢不停则是多年后再见故人的感慨了。
虽然这位故人多半是不记得她。
若说阴间各派有哪位是最让邢不停敬佩的,那非黑无常莫属。**殿殿主也好,长公主或是山黎娘娘也好,虽也经历不易,但殿主身边有学生和**殿的一众小鬼,长公主和山黎娘娘身边的婢女虽是奴婢的名头,但行事都如她们的同伴一般,再心酸的时候,都有同行人能分担一二。
唯有黑无常这么多年以来,看着历任白无常来了又去,去了便不会回来,兜兜转转,仍只有自己一个鬼去负无常的责任。
也不知她这一回寻到的白无常能走到哪一刻。
但唏嘘归唏嘘,该做的事邢不停亦不可能放弃。这会儿她还扮着“鬼帝手下的鬼差”的身份,便不冷不热地行了个平级礼:“二位无常大人。”
无常们是得了孟不休的确切消息才来的,自是清楚邢不停的真实身份,也演起了彼此看不顺眼的戏码。
钟家老头见她们似是不识,心下放心不少,堆笑道:“不知无常大人前来……”
“大胆逆贼!”却听白无常一声厉喝。
“什、什么逆贼?”钟家老头愣了,绞尽脑汁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两座大佛。
白无常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常态,板着脸,手握索命钩,立在黑无常身旁,大声说道:“姓钟的,你私养厉鬼,畜养阴兵,对整个阳世乃至阴间图谋不轨,你可知罪?”
钟家老头疑道:“我养小鬼养了这么多年,连养鬼的秘术都是大人您这得来的,大人,您难道不知道么?怎么今天我倒成反贼了?”
白无常冷笑道:“姓钟的,你这便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我们给你的秘术,仅是防身之用,你倒好,要拿那秘术对付起我们!”
“我何时……”钟家老头还欲反驳。
却见白无常挥动手中索命钩,在空中画圆。那钩尖就如有引力一般,慢慢引了四周的厉鬼汇集于此处,其中最庞大的一股厉鬼气息,赫然来自钟家老宅的方向。
白无常看着那一股各种暗色交裹的厉鬼气息,哼道:“姓钟的,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钟家老头已惊得说不出话,看眼黑白无常二人,又看眼邢不停,忽然了悟了什么,怒气涌上心头:“好哇!好哇!我还道为何鬼帝的手下突然来访,为何黑白无常也光临小小寒舍,原来是你们两方早就勾连好了要取我性命!没想到我钟家在阳世如履薄冰几百年,还是败在鬼帝的猜忌之心下!”
他一时气急攻心,竟已盲目地冲向黑无常,似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黑无常仍然神色淡淡,手中的哭丧棒却已准备就绪,只待钟家老头一上来,就能立刻送他下黄泉。
邢不停暗道不好,若钟家老头就这么便宜死了,后面与无常的戏还怎么唱下去?她同孟不休对了个眼色,二人同时大喝一声,奔向钟家老头。
身后倏然受敌,钟家老头兀地一惊,下意识地往旁滚开,恰好躲过了黑无常的棍法。一时间几人缠斗在一团,招招旨在取钟家老头的性命。钟家老头只像案板上半死不活的鱼一般东翻西滚,想到今日必然命丧于此,不由心中戚戚,眼角含泪。
只当他以为此命已绝时,忽而手上受了一人的力,抬头一看,原是孟不休扯住了他,低声道:“爷爷,我们快走。”
差点忘了空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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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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