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寅申-22同意,但立刻反驳,“那又怎么样?你掐了两次才把他掐死,有何稀奇?”
萧路一抬眸,冰刃般的目光刺向寅申-22:“呵”他阴沉地说,“我掐死人不需要两次。”
寅申-22像被点中定身穴,很想挪开恰好对上的萧路视线,却又挪不动,整个人僵在那儿。
司机群发出一阵窃笑。
“说正事!”迟年声如洪钟,这才算把他的寅申-22震回正常状态。
“就是就是!”寅申-22狐假虎威,“继续说,不要顾左右言其它!”
“既然你看见了两道伤痕,你没看出指印的大小有区别?那你有没有看出,不仅大小有差,伤痕的深浅都有明确区别?我来告诉你,这分明是先后有两个人对杨敏然下过手,第一个人气力不济,换到第二个人,方才成功将他掐死!”
萧路一口气说完,然后抿上唇,定定地看着迟年。
殿内沉默。
稍顷,又出现了“嗡嗡”声,那是司机们在小声议论。
“当故事听还不错,但要作为证据,这也太弱了!”寅申-22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回答。
萧路懒得理他,“迟王,你怎么说?”
迟年用手掌拍了拍脑袋:“臆测的成分太大。你掐死人不需要两次,我可证明不了,我也不想看。但是你万一第一次没掐死,挪了个位置,再掐一遍,死者当时又有挣扎的话,伤痕的大小和位置不同,我认为有可能。”
萧路一扯嘴角,第九殿阎罗,确实不是白给的。
司机们听清楚迟年的分析,觉得也有道理,停了说话,都拿眼睛看定了萧路,看他怎么反应。
“好。”萧路站在原地,伸手一勾,又一勾。
尸首的裤管和长袖外套的两个袖筒同时往上卷起。
“这,你可看到了?”萧路问寅申-22。
寅申-22连跑带颠,到了近处一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迟年虽坐在高台上,视力可不差,他看了两眼,也皱起了眉。
不过萧路可没打算玩心照不宣的把戏:“杨敏然的两个脚踝、两只手腕处全部有瘀青,说明他被害之时,有人按住他的手脚。”
“所以凶手至少是两人,或者两人以上。”
“不然,迟王你给我演示下,一个人如何能同时按住另一个人的手脚,还要掐死他。注意,同时!”
司机们想象了下萧路描述的场景,发出控制不住的哄笑。
“你们这是在哪儿,没个数吗?!”寅申-22借机骂人,给迟年创造思考的时间。
迟年没什么表情,稍顷,他坏笑了下:“你的推测都基于‘同时’的前提下,但事情本身可能不是这样,也许就是你先捏伤他的手脚、然后掐了两次把他掐死。”
萧路勾唇:“要不要听听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迟王,我被你猜测得好像个变态。”
司机们实在忍不住,集体大笑。
寅申-22再次喝骂,却没起到之前的震慑效果。
阴森恐怖的第九殿突然就有了些欢声笑语的热闹气氛。
迟年眼看场面逐步沙雕,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凶相。
寅申-22见主子为难,撇下一众司机,抓耳挠腮,忽然眼睛一亮,他奔回迟年身边。
几句耳语过后,迟年沉默,目光一再扫向萧路。
最终,迟年笑了笑:“照你说的办。”他告诉寅申-22。
寅申-22仿佛得到圣旨,昂首挺胸,宣布道:“王令,使用试凶水!”
萧路一怔,要不是寅申-22说起,他几乎忘记了酆都还有这东西。
司机中资历浅的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低头询问身边的同伴。
寅申-22见镇住了司机们,语气更加得意:“算是第九殿教给你们的。试凶水,专用于测试你们到底有没有杀害过同僚。杀过人,那测不出来。可如果杀的是府内自己人,一看便知。”
“一会儿你们挨个将双手放入水中,有罪的,手掌和水一起变为紫红色。”
“刚才迟王只是与你们走走过场,九殿查案,根本用不着人间那一套!根本就无需什么动机啊推理啊破烂玩意儿,结果马上就有!”
司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见识过寅申-22说的测试。
毕竟地府内部出命案,很久很久没发生过。
萧路跟其他司机们等待许久,等来一盆清水。
寅申-22托宝贝般,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鬼差手中接过水盆,双手抱牢,走到第一个司机面前:“手伸进来。”
那司机起先犹豫,架不住寅申-22的眼神威慑,他迟疑地将双手伸进水盆,然后快速缩回来。
手和水都干干净净,没一点变化。
“你,快点。”寅申-22抱紧盆,走到下一个司机面前。
司机伸出手,收回,低头盯视,清白。
寅申-22大概是故意的,他特意将萧路留到最后测试,加大萧路的心理压力。
萧路倒没什么压力,除了少许烦躁在这里拖沓太久,影响他今天接单以外。
他在忘川的几百年记忆可没丢失,他没杀过人,更没杀过同僚。
终于轮到萧路。
寅申-22站到他面前。
那盆水经过十多双手的浸泡,依旧清澈透明,水面平稳得不起一丝涟漪。
萧路垂眸望去,他一张线条冷硬流利的脸清清楚楚倒映在水中。
“萧首座,害怕啊?”寅申-22不怀好意,“倒是抓紧啊!”
萧路一扯唇角,慢悠悠将双手浸进水盆。
几乎在同时,萧路眼睁睁看着盆中的清水急速变为紫红色,像有人将一大瓶深红墨水倾倒了进去。
萧路又一怔,他缓缓抽回双手—
紫红色!闪着粼粼水光的紫红色!
寅申-22打心眼儿里希望萧路的手变红,可没料到心想事成。
他惊骇地盯住萧路的双手:“啊啊!就是你啊!”他吓得发抖,连同水盆一起抖,抖得盆中水旋出了紫红色的小小漩涡。
周围的司机们大惊失色,一个个探头探脑过来看。
“这特么也太吓人了!”
“难怪我一直觉得萧首座怪可怕的。”
“怎会这样?我可是拿萧首座当我偶像看待的!”
“想不到真想不到。”
……
迟年笑开了花,又想绷住,维持他的威严形象,面部表情显得有点怪异。
“萧首座,现在你又怎么说?”迟年用手指托住下巴,很有兴趣地发问,语气中甚至有一丝调侃。“你当我的第九殿是用来玩闹的吗?”
寅申-22适时吆喝:“迟王威武!”
鬼差们习惯性跟上:“威武!”
萧路暂时无话可说。
他在紧急分析试凶水的测试过程是否有诈。
试凶水是真实存在的,他知道,功效和使用方法也的确如寅申-22所说。
让一盆水变色来陷害他,要么水有问题,要么他的手上被偷偷抹了东西。可他最后一个测试,十多个司机已先行测试过。
至于他的手……萧路自信没人能在他清醒的时候这么暗算他,而他一无所知。
所以可能性只剩下一个。
萧路举起双手,那鲜艳的紫红色没半点褪散,反而变得更加鲜明。
所以他真的杀过地府的人?萧路迷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他不记得?
他在忘川绝没有过。
“萧路,王问你话!”寅申-22直呼其名,基本将萧路当成确凿的罪犯看待。
萧路一阵眩晕,记忆碎片向他袭来。
紫红色的双手手腕上凭空多出一副镣铐。
镣铐边缘锐利坚硬,将他手腕磨得皮开肉绽。
“知罪否?”一个威严的声音。
萧路努力辨明,远处的身影似有几分熟悉。那是……卓道正吗?
身后传来河水的阴森咆哮,他恍惚间转过头去,忘川近在咫尺。
而他身在半空。
他知道,下一秒,他就将像那杨敏然一般,被直挺挺地扔进河中。
记忆碎片如风中残叶,在萧路的眼前捉摸不定地飘荡。
“萧首座,本王耐心有限哪!”迟年笑着催促,这会儿他倒是心满意足,开心起来。
萧路的记忆碎片随风散去,他被迟年的威胁拉回现实。
他垂着眸,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声音一向不小啊,每个字本王都听得清。”迟年兴高采烈,“怎么现在这么腼腆?”
“我说,”萧路浅吸一口气,“迟王也把手伸进去一试,可以吗?!”
“你!”迟年的高兴一扫而空,他气得跳起来,“放肆!”
寅申-22立刻跟上:“你放肆!”可惜他还抱着盆,这句喝骂显得气势不足。
其余鬼差默契跟上:“放肆!”
第九殿内传来隐隐回声,殿堂深处的鬼哭狼嚎似乎变得更大了。
萧路豪赌一记。
他赌十殿阎罗从不换王,不轮岗不竞聘,每个王的任职期限都长得不得了。
除第五殿阎王之位莫名空缺之外,其他阎罗均当王当了至少千年。
他赌千年中的酆都恩怨情仇,迟年必有几桩牵扯其中。
他赌身为九殿之王,迟年或许一时激愤、或许主持公道、或许为己私利,亲自动手杀过地府中人。
萧路恢复平静,略一勾唇。
看来,赌赢了呢。
“好大的胆子!我勒个去,这胆子也太肥了!”迟年气得口不择言,开始摔手边的东西,“太特么肥了!”
可他就是不接茬萧路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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