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一震。
萧路也一怔,约书亚认识陆寻吗?怎会突然提起他?
“你惊愕的模样娱乐到我了,哈哈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更有娱乐性。夏泽公爵,你想不想知道?”
说不。萧路真想替夏泽回答。
约书亚说话的套路,很贱。对付这样的人,就该反套路,别被他牵着情绪走。
“你说吧。”夏泽扬声说道,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下。
萧路轻轻叹出一口气。
“不出所料。那么你听好了,陆寻,是你害死的。”
“你胡说!”夏泽按耐许久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
萧路仿佛听见夏泽攥紧的拳头里,骨节发出的“咔咔”声。
冷静,夏教授,冷静。
“你当然不会承认,很遗憾,我说的是实话。陆寻,啧啧啧……你还记得当时北临朝是如何评价他的吗?”
“公子世无双。”电子音自问自答。
“可惜啊,那么一位浊世佳公子,不明不白地因你而死!死得很惨哪!”
“因为你自私!你鲁莽!你寡情薄义!”
萧路眉头皱得极深,势头不妙。
夏泽往后退了两步……“不,不可能。”
“我一点都不意外。睁开眼看着吧,夏泽公爵,伟大的德古拉继承者,你即将害死你唯一的亲人。又一个,你说你在乎的人。”
“你一贯只顾自己,连一管药都舍不得扎进自己的身体。是啊,布雷顿的性命如何能跟你尊贵的身体相提并论?”
“你会如愿以偿,因为我已耗尽耐心。倒数三个数,夏泽,要么捡起针管扎进去,要么,准备给布雷顿收尸!”
“3!”
夏泽被迫扬起针管。
“扎,然后装。”萧路极小声。
“2!”
“如你食言,”夏泽咬着牙,“我定让你后悔。”
“1!”
夏泽向下挥动右手,猛地将针管扎进动脉。他并没有按下活塞,针管内的液体却像有灵性,跐溜一下,尽数钻进他的血管。
他不怕!萧路说了可以。
萧路连一整坛酒里的毒都能解掉,他信任萧路,一定没问题。
“布雷顿呢?!”夏泽哑了嗓子,刚喊出几个字,气力便已后继不足。
最后一个字的音量陡然减弱,拖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尾音。
萧路暗暗点赞,演技真不错。
“哈哈哈哈哈……”一阵干涩如念书般的笑声之后,电子音缓缓道:“你急什么?”
“你急,我可不急,你那么有实力,万一毒性发作得慢怎么办?”
夏泽不语,汗水从发根处,往下流成一条条小溪,脸变成骇人的紫色。
萧路在内心给夏泽鼓掌,细腻、逼真、情感投入到位。
“夏泽,我听说你最近好像有新的心上人?”电子音絮絮叨叨。
夏泽无力地抬头,勉强抬上去一点,又不甘心地垂下:“你……”
“你是不是想把他也害死?沾上你的人,都不得好死,就算是……”
电子音尚未说完,工厂尽头的脚手架附近突然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嗯?”电子音用标准的普通话吐出一个字,似乎在表达疑惑,然后又道:“也好,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你跪在我眼前的样子了……呃……你的围脖可真骚包。”
随着电子音说出的话,一个金属平台缓缓从工厂顶棚上降下。
与此同时,一条绳索也同步放低,绳索上捆着一个人。
布雷顿!
怎么会?萧路不由得睁大双眼。
他们一直在这里?怎么会?为什么他看不见?
夏泽身体摇晃几下,单膝跪地,双手撑住地面,垂下的眸子里暗淡无光,同时全神贯注,留神对面的情况。
萧路看向金属平台。
平台上,站立着一个……东西。
萧路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人形的玩意儿。
那东西身穿艳红色披风,戴着亮黑色领结。他的脸,像被撕成几块,又勉强缝合在一起。
缝合的手艺实在差劲,不仅针脚歪歪扭扭,有如几条大蜈蚣盘踞在脸部,而且五官位置还原度也不高。
左眼高,右眼低,嘴巴奇特地往一侧大幅度歪斜。
萧路微微眯眼,西方的小孩子要是做噩梦,梦中的怪物也比那个东西好看一百倍。
“哈,”夏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丑,活该。”
又看向那条绳索……“哥哥……”
金属平台旁边,绳索上吊着的布雷顿毫无动静,头颅深深勾在胸前,双手向后绑起,手腕处磨得全是血泡。
绳索下降,地面上的一个大容器徐徐开启,一大罐熔浆般的红水,宛如一头朝着布雷顿张开大口的恶兽。
那是铁浆,温度超过2000度。
金属平台马上就要接触地面。
捆着布雷顿的绳索则停在铁浆上方,再往下几米,布雷顿就将瞬间气化。
“你不是想见……”缝合怪物发出电子音,平台“哐”一声,落地。
夏泽没容他说完,“呼”一下原地发射出去,全速冲向金属平台。
萧路同时启动,后发先制。闪到铁浆罐上方时,右手召出极寒冰,一个冰刃甩出去,直没入铁浆深处。
铁浆立刻从核心开始结冰,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眨眼间整个大罐子冻成一大坨冰,表面闪着微微开裂的淡蓝色。
什么铁浆,什么2000度,在萧路的冰刃下,都是菜鸟。
他在空中架住布雷顿,右手一划,将绳索划断。他单手轻松托住病得比夏泽还瘦弱的布雷顿,一次纵跃,回到刚才夏泽站立的地方。
夏泽的速度也不慢。
夏泽一直在等。
约书亚刚出现时离地十几米,换成平时,夏泽轻轻一跃就能给他踹得妈都不认得。
可布雷顿被吊在那儿。
夏泽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冲击距离最短、双方都在平地时,才释放出滔天的怒火。
约书亚吓了一大跳,仿佛没料到夏泽中毒许久,竟还能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他仓促应战,大片绿色荆棘猛地崛起,对准夏泽袭来的方向突刺。
血色藤蔓这次冲在夏泽前面。
有如两军的骑兵阵首轮相对冲锋,血色藤蔓与绿色荆棘互不避让,狠狠撞向对方。
令人心悸的“咔吱”声四起,藤蔓打起架来,完全不讲究美学规则。它们连撞带咬,边撕边缠。
双方甫一接触,高下立判。
血色藤蔓全面碾压绿色荆棘,荆棘残枝与绿色汁液撒得满地都是。
夏泽眼中两团怒火,只看得见约书亚。
他凶猛地挥起全部转成金属形态的双手,左手直接穿透约书亚抬起格挡的两条胳膊,精准卡住对方喉咙。
右手毫不留情地刺进约书亚的腹腔。
夏泽发力,轻松将约书亚整个人举起。
约书亚看上去像一个破碎的、流着血的、大型怪物娃娃。
很不真实,并且狰狞。
“咳……”约书亚喉部挤出的电子音依旧不带一丝情感,咬字准确,只是语调有些奇怪。
夏泽没有回头去看萧路。
萧路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说,陆寻怎么死的?”夏泽咬牙发问,眼底发红。
“哈……装腔……作势。”
夏泽的右手横着翻动一次,在他腹腔内搅动,粘稠的暗色血液顺着他的手,疯狂往外喷涌。
“说!”
“你、就要、就要死了,夏……泽公爵。”
萧路扶着失去意识的布雷顿,听见了夏泽的提问,他没有催促。
约书亚的手段下作阴险,在奇灵山时,还害得萧路丢掉一千功德。
夏泽想问就问吧,反正布雷顿在他手里,没什么好顾忌的。
念头刚落,萧路周身突然传来一阵寒意。
他抬起头。不知从何时起,工厂内部已被一团团黑亮的物质包围。
萧路没见过这种东西。
液体般流动,黑亮物质快速从工厂顶棚和地面的各个角落向中间涌动。
所经之处,无论是金属脚手架还是高大的机械设备,就像被牛奶浇灌的饼干,软绵绵地化成渣滓,再被物质吞噬。
不,萧路一凛。
不像是物质,更像—被扭曲的空间。
整个工厂如同纸质的模型,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同时扭曲、翻转、幻化为无形。
一个在地球上产生的黑洞!
这是什么技能?
萧路赶紧望向约书亚。
那只奇形怪状的拼凑版吸血鬼依然牢牢处于夏泽的控制之下,黏糊糊的血液流了一地,奄奄一息。
“夏泽,快走!”萧路沉声道。
夏泽充耳不闻,继续逼问:“告诉我!谁杀了陆寻?!”
萧路的感觉糟糕透了,他突然意识到,眼下工厂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扭曲,无论他向上突破,还是钻地逃跑,都没有机会。
他扔出一片冰刃。极寒冰刃呼啸着扑进黑洞,而后无声无息。没有穿透的声音,也没有落地声,更没有返回到他手上。
黑洞膨胀得越来越大,隐隐传来瘆人的呜咽声。
留给萧路和夏泽的空间很小了。
办法似乎只有一个……
萧路看了眼搀扶着的布雷顿,果断松手,任由他软软地瘫倒在地。
布雷顿的性命,重要。
但夏泽更重要,重要得多。
以后夏泽要是怪罪,萧路认了。
他闪到夏泽身后,一把按上他的肩膀。
夏泽匆匆扭头看了萧路一眼,周围的骇人景象自然也看在眼里,他一惊。
回过头去,夏泽抽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扎进约书亚的心脏部位。
“嗯?”夏泽愣住。
约书亚却拼命露出一个丑得要死的笑容。
没时间了,黑洞已经将他们与布雷顿隔开,布雷顿的脚踝部分马上就要进入黑洞的深渊巨口。
萧路与夏泽站立的地方,也仅剩下一小块。萧路刚才在身后打出的一片护甲,已被吞得干干净净。
夏泽放开约书亚,转向布雷顿:“哥哥!”
萧路心中一凉。
夏泽是个坚持到底的人。不认输,也不会轻易放弃。
眼前的局面,依照他的性格,他会—与布雷顿同生共死。
夏泽朝布雷顿冲去。
萧路闭上眼,用力拉住夏泽—
瞬移!
两人原地消失。
黑洞当即停住,静止片刻,急速向四面八方退去。
脚手架、设备、钢材,原地复位。
待得黑洞全部消失,清脆的“铛”一声,一柄寒光凛冽的冰刃落在工厂中央。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缓缓走到冰刃旁边,蹲下身,捡起那柄冰刃。
那身影突然大力挥手,冰刃光芒暴涨,轻轻松松,将一摞钢板居中劈成两半:“你围在那孽障的脖子上干什么!”
他刚收回手,反手大力一劈,一台大型液压机斜着倒地,分成数块:“你出息了!长本事了!你能带人瞬移了是吗?!”
接着又是朝天挥动一次,一台脚手架在“吱嘎”声里四分五裂,轰隆隆砸在地上:“不听话!不听话!不听话!”
电子音平静响起:“发泄够了的话,秦王,我快死了。”
秦越头也不回:“死了也好。”举起的手一下子握紧,冰刃在他手中碎成粉末。
“我以为我还有点用,救一下可以吗?”电子音请求道。
“秦王?真的支持不了太久。”
“你知道的,血族继承人打出来的伤口,我无法自愈。”
“血流干了。”
“心脏快掉出来,麻烦过来看看。”
秦越被他吵得头大,转过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脸色难看得要命,完全没有平时飘摇的媚态。
他垂下头,看着约书亚肠穿肚烂的惨状,嫌弃地“哼”了声……“疗。”
约书亚低下头,看着伤口快速痊愈,他从地上爬起身,质问道:“秦王,刚才我并未打算降下平台,你为什么让我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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