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泰钟随随便便地将保姆车歪斜着横在大门口,一个司机早就等在一边。
他跳下车,取出公文包,依旧夹在腋下,摇晃着肩膀走进自家大门。
进了门,蹬掉皮鞋,他一屁.股坐进大沙发,稍稍休息片刻,抓起公文包。
走到开放式厨房的洗菜池跟前,腾泰钟拉开公文包拉链,取出一只红白相间的迷你低温储藏箱。
接着,他从箱子里掏出两只内壁上还挂着丝丝血液的血袋。
他打开洗菜池下面的柜子,抽出一只带滑轮的垃圾桶,打算将血袋扔进去。
“腾泰钟,浪费吗?不是还剩下一点血?”夏泽突然在他身后冷冷发问。
“啊!”腾泰钟惊愕转身,下意识地将两只空血袋牢牢抱在胸前。“主人?!”
萧路靠着墙壁,双手插在口袋里,冰眸盯着他们。
夏泽刚取消隐身,他没有。
“你要不要把剩下的舔干净?”夏泽弯着眉眼,眼底一片冰凉,殊无半分笑意。
“我?不喝血啊……”
“哦,那这些血是给谁的?诶,你可千万别说,袋子里装的不是血啊。”
“不敢、不敢!”腾泰钟真的不敢。
对着一只吸血鬼撒谎说血不是血,就像对老虎撒谎,羊羔是石头。
腾泰钟将胸前的血袋攥得更紧。
“他打算撒谎。”萧路冷言提示夏泽。
腾泰钟的举动,就像在把心里的秘密捂得更紧,潜意识指导行动。
夏泽一个耳光直接甩到他脸上,中指与食指指尖转成金属形态,当即在腾泰钟保养得当的胖脸上开出两条深深血口。
“呜!”腾泰钟扔掉血袋,双手捂住伤口,自动跪下,“主人?”
“撒个谎试试看?下一次,不会在你的脸上。”夏泽紫眸扫过对方的喉咙。
“主人不打算要我了?我忠心耿耿一辈子,公爵!”
“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当你在说谎。”
萧路淡淡一笑,夏泽的讯问手段,比他温和十倍不止,还带事先警告和说明的。
腾泰钟闭上嘴,求饶地仰望夏泽,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滴到地上。
夏泽用脚尖踢了踢血袋:“给谁的?”
腾泰钟开始哭,但紧闭着嘴。
灵魂惩戒!夏泽突然想到马跃杰,他伸出手,按在腾泰钟的头顶心。
片刻,夏泽拿开放在他头顶的手,顺势一把抓起他后脖领,猛地往上抛去。
腾泰钟肥厚的背脊重重砸向天花板,而后身体完全失去控制地扑向地面,脸部先着地,一声闷响。
“嗷!”他叫了半声,尾音淹没在咳嗽里。
夏泽瞪着他。
这货身上没有灵魂惩戒,也就是说,没有隐瞒的理由。
“你不用说了。”夏泽恨得牙痒。
叛徒什么的,最可恨。
萧路几次要求夏泽杀了腾泰钟,夏泽都一力维护。并不是腾泰钟有多忠心或者为血族立下汗马功劳,无非是因为血族契约的羁绊,夏泽守约而已。
腾泰钟却对他一骗再骗。
上次借寿的事,夏泽已经警告过他。这也没过多久,又有事藏着掖着。
“唔。”萧路轻轻点头,这态度对。这才是能快速问出答案的态度。
夏泽伸展右手,暗哑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声音里饱含怒气:“永远闭嘴吧。”
腾泰钟火速起身,一张脸肿得像多褶大肉包,他举起双手:“约书亚!”
“啊?”夏泽愣住。
萧路稍稍站直身体:“别弄死他,找你哥哥。”
所以布雷顿真的在贝曼国际酒店对吗?为什么他看不见?
腾泰钟哆嗦如风中胖柳,自动自发跪了回去,双手依然高举:“我不敢骗你,主人。”
“血袋,是给约书亚的?”
要不是挂念布雷顿的下落,腾泰钟现在真的已变成八大块。
“是、是……”
“他在贝曼国际酒店里面?”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夏泽努力按耐脾气,生怕自己一挥手给他弄死。
“他只让我送到电梯厅,他自己出来拿的啊,我也不敢说他就一定在酒店里。”
萧路眼睑下的肌肉跳动两下。
该死!他当时只顾着搜索楼层,竟然没看到约书亚曾经出现过。
“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别人?”夏泽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比如布雷顿!”
“没有啊,主人,我一直就只是负责给他送血,其它的事,他不会跟我说……布雷顿少爷怎么了?”
夏泽气得指着他鼻子:“想死你就继续问!”
“哦哦我错了,公爵息怒。”腾泰钟一手捂脸,一手捂鼻子,满头满脸都是血。
“什么时候跟约书亚搅合上的?”这句话一问出口,夏泽的怒气反倒快速平息下来。
不用萧路要求,腾泰钟仅凭这点,便该死。
“一年、一年多。”
“说谎。”萧路提示夏泽。
腾泰钟年近五十,做夏泽仆役的时间很长。约书亚两百年前就被夏泽当作叛徒处决。
腾泰钟应该非常清楚,一旦他与约书亚勾结上,夏泽必然震怒,他的性命难保。
人对于重大事件是会反复想起的,尤其是危及到生命的事件。他哪怕不愿意想,大脑也会不断提醒。
腾泰钟回答得如此模糊,一听就是故意缩短时间,好减轻夏泽的愤怒。
夏泽应声出手,冷静地戳爆了腾泰钟的左眼珠。
“啊啊啊!!!”腾泰钟的惨叫声能吓死三公里外的一头牛。
“什么时候?”夏泽问得平静。
“三年前,我45岁生日那天!公爵……别杀我!”
“为什么?前因后果,说清楚。”
腾泰钟疼得在地上翻滚,在厨房地上滚出好几道粗粗的血污痕迹。
夏泽耐心等待了会儿。
“说不出话?干脆别说了。”
“不不不……”他举起一只手挥舞,“能说、能说。”
他艰难地撑起半截身体,不敢站起,还是跪在地上:“他专程找到我,告诉我,我的寿命还剩下三年。”
这回答倒是让夏泽很意外,血族什么时候能预知生死了?又不是巫师。
萧路见怪不怪,轻声说道:“血族与酆都勾连很深。”
夏泽明白了:“继续说。”
“他说他可以帮我不死……”
“所以借寿的主意来自于约书亚,而不是马跃杰。”
“是、是……”
“我搞不懂诶,腾泰钟。我是你的主子,你要死了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来找我吗?”
“约书亚说……你绝不会将我升级成血族。找你的话、找你……我会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傀儡。”腾泰钟大起胆子说完,疼得全身抽搐。
“嗤。”夏泽懒得跟他解释。
傀儡是没错啦,但是照常生活、拥有自主意识。
只不过在夏泽需要的时候,便是夏泽的眼睛以及腿脚。
不会将他升级成血族,千真万确。他凭什么能升级?
千年来,成功升级的仆役只有两个人。
“我没把犬子教育好,担心他伺候不好公爵。延长我的寿命,也是想多多为主子尽忠。”腾泰钟哭着说。左眼不停流血,右眼不停流泪。
夏泽鄙夷地扫他一眼:“你只剩下一只眼,还敢胡说八道地肉麻?”
腾泰钟埋下头去,不敢再说。
“这三年来,你都怎么伺候约书亚的?”
“不敢,我的主子只有你一个,公爵。我、我主要负责给他供血,每三天送一次。他只要新鲜血液,每次要两包。”
“新鲜血液,还得是健康的青少年的血,是吧?”
夏泽咬咬牙,午夜男爵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臭毛病历经千年,一点没改。
“嗯……”腾泰钟含糊应声,脑袋快扎进膝盖中间。
“绑了多少人才能满足他。”夏泽的语气越来越冷静,杀意逐渐浓重。
“啊?你怎么知道……”腾泰钟哆嗦不已,似乎想起夏泽不让他提问,“不知被谁报了警,后来我就不敢再绑人。近期拿给他的血,都是我从血站找关系买的……”
“哦。”夏泽不动声色,踱到腾泰钟背后,弯下腰,好言好语:“关于你跟约书亚,还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
“没了……”腾泰钟嗫嚅道。
没等他说完,夏泽猛地埋下头,看准他的颈动脉,两根尖牙狠狠扎了进去。
腾泰钟一颤,眼神变得呆滞。
没过一分钟,夏泽仰起头,用手背抹了把唇角,放下手时,指尖全部转为金属形态。
“先不杀,”萧路及时提醒,“让他把约书亚约出来。”
夏泽恨恨地舒一口气,收了杀器:“把约书亚给我找出来。”
“公爵?!”腾泰钟抬起看不出是个人的脸,“向来都是他找我。”
“让他告诉约书亚,他有你的下落,但必须当面告诉他。”萧路给夏泽支招。
夏泽依葫芦画瓢地说了过去,腾泰钟再次埋下头:“那我可以试试。”
萧路一声冷哼。
夏泽过了一秒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腾泰钟知道约书亚一直在找夏泽,搞不好还知道绑.架布雷顿的计划。
好忠仆一个字都没对他提过。
夏泽恨得牙痒,默了片刻……“可真是养了条好狗。”
腾泰钟不敢接话,任由满脸的血往下滴。
萧路迈开长腿,走到夏泽身边:“他这个样子见不到约书亚。”
伸出手,嫌弃地往腾泰钟身上扔出一个“疗”。
被疼痛折磨得快昏过去的腾泰钟,突然痛觉完全消失,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颤抖着双手摸上自己的脸。
又深又长的血口已然恢复如初,肿胀的鼻梁变得正常。
他急吼吼地去揉左眼……“公爵!你是神啊!我有眼无珠,相信什么约书亚。他让我借的命,我没一天好过,他给你当鞋垫都不配!”
“闭嘴。”要不是因为布雷顿,腾泰钟现在已变成十八块。
夏泽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去找约书亚。找不到的话,腾本瑄明天就得披麻戴孝,送你出殡!”
萧路微微一笑,威胁得到位。
腾泰钟从口袋里抠出手机,当场打过去。
到底是老江湖,铡刀架在脖子上了,对方一接通,腾泰钟的声音平稳又热切,拿捏得非常准确。
挂了电话,他赶紧向夏泽汇报:“他说他还在贝曼,让我现在过去。”
萧路向夏泽略一点头。
夏泽转向腾泰钟:“那你还在等什么?”
腾泰钟爬起身:“我把车开到门口来,公爵稍等。”
“滚!不坐你的车!”
“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记忆吗?”萧路看着腾泰钟连滚带爬奔向大门的背影。
“别提了。”夏泽痛苦地眨眨眼睛,“他怎么回事?我问他约书亚,他的记忆里乱七八糟不说,还总是出现一男一女,要么扇他的脸,要么掐他的胳膊。”
“记忆如果会中毒,就是他那个样子。”
萧路已想明白,看了眼夏泽。
“哦!我见过那两个人。”夏泽想起来了,“那个小孩的爸妈呀,叫什么来着……方昊?!”
“对。他借了小孩的命,也借来了小孩的人生,以及零碎的记忆。”
“他该死,活不了几天,我保证。”
腾泰钟两只手来回搓,双腿隐隐约约有些打颤。
他站在贝曼酒店大堂的电梯外面,等待约书亚到来。
夏泽变成小蝙蝠,躲在电梯上面的缝隙里。
萧路离得更远,在电梯间斜对面的角落里站着。
约书亚也是吸血鬼,能看见夏泽,也能看见萧路。
电梯“叮”了几次,打开的门里,走出来的都不是约书亚。
几分钟后,电梯上到19层,而后一路下降至首层,“叮”!
一个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高个男人走出电梯门,鸭舌帽、头戴式大耳机,宽大的白色口罩,长风衣,就连双手都套着黑色羊皮手套,从头到脚没露出半点肉。
腾泰钟主动迎上前去。
“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声音放得很轻,语调毫无起伏,每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楚,“算了,说!”
腾泰钟还没开口。
一团黑雾猛地从对面电梯上方席卷而下,黑雾中,夏泽飞快转为人形。
他一把掐住高个男人的喉咙,直接将对方推回还敞着门的电梯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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