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沈砚重伤之下还一心护主这样的忠贞之行打动了他们，或许是怜香和汪珹勾结谋反让他们觉得可信，也或许是太子言语之间的威胁奏效了，群臣之中，有不少人站了起来，走到了御座高台前，在太子身后，形成了一道虽不壮阔但也可观的人墙。
沈砚又看一眼怜香胸口的血，恍惚之间，汪珹已经伸手将她的遗体揽了过去。
沈砚缓缓站起来，他回身望向荧辉太子，太子正提着长剑，一副迎战之姿。
沈砚朝他走近，步履沉重，他曾以为他是明白太子的，他明白他有城府，他也相信他有苦衷。
所以当太子对他说，他虽不是个温良的人，但也想要和大唐太宗皇帝比一比容人之量，想要和他成就一段君臣佳话时，沈砚信了。
可今朝回首，沈砚突然开始怀疑，彼时太子打动他的那份坦诚，又有几分是真的……
“殿下……”沈砚疲惫极了：“怜香，是您的亲妹妹……”
沈砚语气并不郑重，甚至在黑云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可荧辉知道他这句话的重量，所以答得郑重：“怜香勾结汪珹，意图谋反。”
“殿下……”沈砚苦笑，眶周飘红：“可她是您的亲妹妹……”
“识之！”太子的眼中也有了雾气，一字一字重复道：“怜香……勾结汪珹……谋反！”
荧辉一口咬住这句话。事情闹到这步天地，总要有个说法。贵妃祸乱后宫，左丞结党营私，二人获罪而死，只剩下怜香和汪珹这对姐弟，他们相互勾结，多么名正言顺，多么理所当然。如今这般光景，想要保皇室活命、保朝堂安稳、保东楚不乱、保天下喉舌依旧乖顺，汪珹必须“反”。
沈砚久久凝望太子：“殿下……”
太子双目布满血丝：“识之！”
太子之前，从未称呼过沈砚的名字，要么是“少保”，要么是“沈卿”，这是君上对臣子的称呼。但此刻他叫他“识之”，是放低了身段，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毕竟相处多时，当中心思，沈砚明白。
沈砚绝望闭目，片刻过后，又将双眼睁开。
“行云国割让三城之事，你知不知情？”沈砚目光如炬。
“不知。”太子没有片刻犹疑。
“杏州两万将士之死，你知不知情？”沈砚再问。
“不知。”太子再答。
“你曾答应过我，只要左丞死了，你保汪念遗活命，这话可还作数？”
“识之！汪念遗谋反！”太子双眼似要泣血。
“可还作数？！”沈砚又问一遍，近乎嘶吼。
两人眼神对峙许久，太子咬牙说道：“要我放过他，得他先放过我才行。”
“我会制住他。”沈砚许下诺言：“但殿下要说话算话！”
话未说完，沈砚突感身后一阵剑风，他疾步转身，挡在太子身前，一柄光剑插入了他的胸口。
“识之！”太子伸手扶住沈砚。
“咳……”沈砚被剑气所震，身姿不稳：“荧辉，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
“砚儿！”右相也走到沈砚身边，关切他的伤势。
沈砚蹒跚起身：“无妨，念遗手下留情，未伤及要害。”
接着他望向汪珹，不由一惊，他的瞳孔已经不再幽红，反而比红瞳更为可怖，因为此刻，他的整个眼球都变作了紫绀之色！
“念遗！”沈砚惊呼。
汪珹唇角挂起一弯笑意：“好一副君臣和睦，父慈子孝的场景……也对，自古君王多狠心，至爱至亲亦可杀。在你们眼中，怜香不过是贱命一条，杏州那两万人，也不过都是蝼蚁蜉蝣，没什么好在乎的，对吗？”
“念遗……”
汪珹抬头，望向高台，看着身姿老迈的皇帝：“陛下，您不过来看看吗？怜香死了，您唯一的女儿，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东楚唯一的公主，死了。”
可是皇帝没有看怜香一眼：“她恃宠而骄，玷污大臣，如此下贱，已经没有了做孤的女儿的资格。今天她又大闹御前，同你勾结，意图弑君篡位，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样子？东楚没有这样的公主！孤也没有这样的女儿！”
“还有！”皇帝竟一步步走下高台，似是对汪珹说，也是对众人说：“割让三城？不，孤没有这样做过。是汪雷，汪雷把军机泄露给了行云国，让他们攻了进来，占了我们三城。人证现在还在矿山上服苦役呢？要不要孤把他们几个喊回来你亲自问问？孤是杀了汪雷。他贪污、渎职、勾连他国，有何冤屈？可没想到，他竟有本事买通了天隐卫，是孤小看了他。还有，杏州，孤没有杀死杏州的将士，北境多国扰边，他们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孤才刚收到的战报，本来想万寿节后，再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举国哀悼，可没想到竟让你这贼子钻了这空子，在此污蔑于孤。汪珹啊，凡事要讲证据，你有证据吗？你瞧瞧，你一进来，就把陈宛钉在了柱子上，驻兵换防时，孤不放心，让陈统领亲自去的，他知道杏州的真相，可你一进来就没想过给他活路。你在害怕什么？”
听闻陛下这样说，群臣们交头接耳起来，是啊，陛下说的有道理，汪珹这套说辞，毫无证据，或许不过是谋反的一个由头罢了。
陛下已走至台下，站到沈砚后方，似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也像是找了一处庇护。
汪珹此时笑了：“陛下舌灿莲花，汪某自叹不如，不过无所谓了，今日过后，陛下去和阎罗分说吧。”
说完便抬起醉世，指向沈砚背后的皇帝……
于此同时，汪珹身后一直趴着的陈婷突然跃起，手执一柄匕首向他刺了过来。
“阿珹！”沈箴甫一进来梅园，便看到陈婷要杀汪珹，于是高声呼喊他：“阿珹！”
“箴儿……”沈砚见沈箴身影，霎时满怀担忧：“箴儿怎么来了？“
汪珹听见这声呼唤，心生无限酸涩，他知道身后有将要落下的匕首，可他没有躲闪。他不知道沈箴在害怕什么，是怕陈婷伤害他，还是怕他伤害沈砚。
他苦笑着望向沈砚：“真是心有灵犀啊，你有危险，她便来了……”
“哧！”
匕首插进了汪珹的后背。
“狗贼！俺杀了你！俺要杀了你！”陈婷疯了一般抽扎着手中的匕首。
汪珹回身，一脚将她踹开，陈婷嘴角含血，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哈狗贼！你也不过就这点本事哈哈哈哈哈哈！”
汪珹扶着受伤的肩膀，血液将手掌浸泡得温热又粘腻。
“少主！”老杨走上前来搀扶他。
汪珹此时盯着沈箴来的方向。只见她不顾自己隆起的肚子，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
她越来越近，却被阉人总管拦了下来。
尖细的声音传到汪珹的耳朵里：“哎哟沈小姐，您慢一点，您要是出了事，老奴可怎么向右相和少保交待呀！“
“你放开我！阿珹！阿珹！”
汪珹听见她不停地叫他，已经浑浊不堪地眼睛蓦地又有些清澈起来，瞳孔又隐约有了轮廓。
“二小姐！二小姐！”阉人也一直在阻拦她。
右相低眉片刻，继而精光一闪，立即抬头喊道：“快保护箴儿！保护箴儿！汪珹此子已经疯魔！万不可让箴儿靠近他！”
“父亲……”沈砚不明白沈林心中所想，他知道沈箴此刻靠近汪珹会有危险，可她也是唯一能劝解汪珹的人，父亲一向以忠君为先，不应该是这样的安排。
沈林听到沈砚的这声低呼，便安慰他：“你放心，为父一定保你妹妹周全。”
沈林的打算其实很简单。
他看出儿子心生动摇，也深深知道沈箴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保护沈箴，是换儿子重走“正道”，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汪珹对沈箴情深意重，沈箴又怀着他的骨血，这样好的的一个人质，必须要握在陛下手里。
事情到了现下这一步，哪里还能善断，汪珹必须死，沈箴便是最好的棋子。
可这句话，传到了汪珹的耳里，则是另一番味道。
是啊，箴儿和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他踉跄地走着，后背的鲜血不停流下，地上渐渐有了零星血迹。
他见沈箴正在看他，他也痴痴注视着沈箴的眼睛。
或许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彼此了吧……
汪珹凄凉地笑了，他抬一抬手，对天隐卫下了命令。
“杀……”
看见“结局”两个字慌不慌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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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君莫笑（85）结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