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礼

红烛高照,杜若坐在床榻上,整个人憋闷气喘,忍不住自个揭下了喜怕。maixi9

“郡主……”

“王妃,不可!”果然,还未等茶茶提醒,一旁的郑嬷嬷已经出口制止。

杜若认得她,前世嫁入王府时,郑嬷嬷便已经是这后院掌事。

彼时她与魏珣不咸不淡地处着,亦未行夫妻之礼。婚后两年都没有孩子,郑嬷嬷讨好魏珣,又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便没少在德妃面前煽风点火,给她难堪。

她虽懒得解释,却还是顾着魏珣颜面,不好直接言明缘由。被德妃唠叨地多了,便索性作主给魏珣安了两个侍妾,其中有一个便是郑嬷嬷的女儿,想着生下孩子再行封赏。此举连着德妃都对自己有了改观,直夸她贤德懂事,有大家风范。

结果,却惹恼了魏珣,将人晾在一旁不说,竟还质问她,到底是谁需要侍妾?

那是他俩头一回吵架,只是杜若向来清冷少言,也吵不起什么,只备觉好笑。

不要便不要,怎么就怒火冲冠了?

魏珣端的是温润君子,大约看着她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亦说不下去什么,竟离谱地撂了一句“多半是你需要,以此笼络下人,博得贤良名声”,便拂袖离去。

直到后来被孤身囚禁在这府内,杜若才有所恍然,那是要为凌澜守身如玉呢!

为长嫂守身如玉,为胞姐牺牲色相,真是神圣又伟大。

“王妃,请端坐,盖好喜怕!”到底是自己的地方,郑嬷嬷已然没有了白日在太尉府的拘谨,此刻十足十持着掌事的威严。在她眼里,纵然杜若是名门闺秀,却也不过才及笄的女郎,出嫁从夫,她代德妃教导她,亦不算什么。

杜若此刻不愿理会郑嬷嬷,只强压下不适,一手扶稳了袖中的金错刀,一手丢开盖头,对着她和其余十二位喜娘开口道,“且都退下吧!”

自上花轿那一刻,莫名的恐惧便笼罩着她。她只当是方才花轿空间狭小,让她压抑逼仄,气息不定。想着下了花轿便好,不曾料到,此刻在这喜房内,侍婢环绕,同样让她感觉喘不上气。

尤其是郑嬷嬷顷身往前,将她右侧烛火挡去的一刻,她更是心悸不已。连带着两手酸疼,隐隐有肿胀之感蔓延。

她左手攥着衣袖,心道不好,这一日折腾下来,幼时旧疾怕是要发作。届时只怕连刀都握不稳!

是故,她才这般忙着退下侍婢,想得个清净,敛神静心片刻。

只是,此乃皇家宗亲的新婚,并不能说退便退。众人面面相觑,待新郎入内,还有诸多礼仪,此刻如何能退!一时间目光皆聚在郑嬷嬷上身,俨然以她为首,让她拿个主意。

“退不的,殿下还未入内,需得奴婢们伺候着。”郑嬷嬷边说便从杜若身畔抽来喜帕,递给身侧喜娘,示意她给杜若盖上。

杜若看着喜娘走近,抖开大红喜帕,虽只是两层鲛纱的材质,却到底挡去大半明光。仿若瞬间将屋子隔成两半,留给她的是无光幽暗的一面。

一瞬间,前世里被困在此间的情境于眼前闪现,无尽的压抑和绝望从心底弥散开来,然后重新将她包裹。

被囚禁的第二年,她生下孩子,催信至燕国,却得魏珣回信,拒还兵符,永不还朝。

天子大怒之下,下令封死蘅芜台。便是此刻这间喜房!

她抱着孩子,眼看着一块块木板钉上外围门窗,眼看着光亮一点点从屋内散去。最后黑暗笼罩,再也没有昼夜的区别。

除了一点送饭的缝隙,当真半点光亮皆无。

她持了半生的冷静骄傲,终于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崩溃。

冬日阴寒,她倚在缝隙口,想让孩子得一点日光。可是也只有用膳的时辰,那缝隙才会被撩开,片刻便又被合上。

又何况,拜高踩低,三餐都不一定规整。

孩子哭得厉害的时候,她咬破指尖喂她。但也没有喂过几回,孩子便不吃了。倒不是她枯瘦的连血都挤不出,是孩子死了。

她在黑暗中搂着孩子,也不再开口求守卫。只没日没夜地用一支银簪从门底凿开一点木屑,由指甲大小到巴掌大,再到贯通内外,光线射入。

守卫横刀在她脖颈。

她说,“我想让孩子见一见太阳。”

守卫看着她怀中,已经开始腐烂的小小躯体,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放她在院中留了一日。

埋葬了安安后,杜若谢过那守卫,安静地回到房内,未再挣扎。

许是连着天子都觉不忍,松口传召:魏珣回朝之日,便是她再见天日之时。

她闭在蘅芜台内,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是偶尔会听到兄长们唤她的声音,他们没有半点怪她的模样,还是像小时候一般宠着她。有时也会听得到安安的哭声,安安死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她却觉得她在喊她“娘亲!”她也会模模糊糊看到暗子营的属下,他们马革裹尸、白骨森森死在异国他乡……

她满怀愧疚思念着他们,却也同样害怕想起他们。

封闭的空间,无望的人生,不堪回首的前尘,成了她前生最大的梦魇。

*

杜若大抵明白了,是上一世的阴影,随着记忆的恢复,重新笼罩起自己。

“出去!”杜若看着眼前人影重叠,捂着胸口低吼。

“王妃、王妃可是累了,歇一歇也无妨。”那喜娘端着喜帕,闻得此声,一下跪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只偷觑了一眼杜若,见她面色泛白,眉间紧皱,强忍着疲乏。

她伺候过不少世家子女的洞房之礼,知晓这些自小娇生惯养的高门贵女,吃不消一日繁琐礼仪。面前这位,想来更娇弱些。

“你们先退下,这里我伺候王妃便好。”茶茶瞧着杜若没有说话,又见她这副模样,亦猜想是旧疾发作,便撒了喜钱谴退喜娘。

“替我宽衣。”片刻,杜若恢复了一点力气,起身吩咐道。

礼服七重,腰封玉革,一样勒得她难受。她想,这样撑着,不用魏珣进来,自己先要背过气去了。

“好!”茶茶边脱边道,“左右无人,且解开松快些。届时殿下来了,再穿上行礼也来得及。”

茶茶打小侍奉杜若,知她自六岁起得了痛风之症,更受不得劳乏,这些年好不容易精细将养,加上练鼓乐活泛了手足筋骨,算是勉强控制着。万不要这一日繁琐礼仪,又扯出了病根,便实在不值。

故而,她手下麻利,纵是礼服锦袍繁琐,这须臾之间已经解了大半。

“使不得!使不得!”郑嬷嬷瞧着,上前推过茶茶,将杜若脱了一半的礼服系回去,不情不愿堆着笑意道,“这都是有规矩的,如何能此刻宽衣?王妃出身礼仪大家,切不可任性。”

“磕到哪没有?”掀了盖头,松了腰封,又撤了那么多多婢子阔了空间,杜若神思清明了大半。伸手扶住险些跌到的茶茶。

“奴婢无碍!”茶茶瞧着郑嬷嬷近了杜若身侧,敬她年长,只得稍稍往后退去。

“小丫头做事毛躁,且随老奴回去,调教两日!”郑嬷嬷剜了茶茶一眼,捧起腰封给杜若围上。

“待明日老奴回了德妃娘娘,给王妃选几个可心的来,都是老奴教养好的,包管王妃满意……”

“茶茶!”杜若往前迈出半步,拨开郑嬷嬷握在她腰间的手。

“是!”茶茶走上前,将腰封重新解开。

“将五色南珠冠也摘下。”杜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王妃岂可如此,宽衣卸冠皆有时辰,是要记录在册的。”郑嬷嬷压着怒气,“王妃难道不知,此举若传出去,有拂信王殿下颜面。”

“重得慌!”杜若冲茶茶蹙了蹙眉。

“王妃忍一忍,马上便好。”茶茶宽慰道,稍后才回过郑嬷嬷,“嬷嬷若不说,外头谁能知道。难不成还是我们自个出去不成!”!

“话不是这样说的!”郑嬷嬷见这主仆两晾了她半天,现下总算搭话了,便正了正脸色,拿乔开口,“这尊敬是从心底出,发自肺腑,断不是做给外人看的。奴才侍主,妻子奉君,都是一样的道理。这是信王府,殿下便是所有人的主子。”

“嬷嬷说得对!”杜若面上浮起一点笑意,却未盈入眼眶,“所以,不尊敬,也是发自内心的。”

“太尉府有教引姑姑,来时教了本郡主规矩。”杜若拂开茶茶的手,自己将五色南珠冠的耳绳解开,“可是本郡主不愿守。”

“王妃此话……”郑嬷嬷还想说些什么,然随着杜若头冠卸下的那一瞬,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张着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连带茶茶,亦愣住了。

大魏风俗,出嫁女皆挽发盘髻,以发髻饱满牢固彰显日后婚姻之和谐可靠。民间亦有“新婚夜不散髻,翌日如初到白头”的说法。

今日,给杜若梳妆盘髻的更是宫中手艺一流的嬷嬷。既显皇恩,又寓彩头,梳的发髻定是万分牢固稳定!

毕竟,信王殿下问鼎储君位,已是公开的秘密。是故新妇从头到脚、一点一滴妆容衣饰皆马虎不得。

却不想,随着杜若五色南珠冠卸下,哪里有什么发髻。

夜风临窗,烛影摇曳,唯见她三千青丝如瀑滑下,覆背而垂。

“王妃,您、您的发髻……”然郑嬷嬷还未问出口,便更惊愕了,“您眉心……”

方才顾着礼仪,又因发冠珠帘的遮挡,郑嬷嬷也未曾在意,此番确是看清了,杜若眉心竟未饰花钿。

青丝不盘髻,眉心不饰钿,分明就是一副少女打扮。

“这、这……”郑嬷嬷又急又气,语不成调。

“花轿颠簸,散了发髻。出汗,又晕了花钿。”杜若说得云淡风轻。

“不吉,不祥……”郑嬷嬷跌跌撞撞出了喜房,“老奴、老奴要去回了殿下……”

杜若懒得理会,只随手丢了发冠,争一刻心宁神爽,让尚且酸疼的手恢复地快些。

却不想,门外一个声音沉沉响起。

“王妃都说了缘故,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杜若没有抬头,她识得这声音,只稳稳握住了袖中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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