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昏暗的牢房内,只有高处一扇窄小的窗放入些许亮光,地上满是潮湿,偶尔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响声,不知是水还是血,空气中恶臭混着隐隐约约的腥。

审官是个黑胡子老头,脸颊上有一颗黑痣,神情很是严肃,红色官服上绣着梳理毛发的仙鹤,衣衫被腰封扎得一丝不苟。

鞭子抽在身上如千根针同时扎入肉里,身上囚服乍然破碎,血肉顿显,她细细打量着审官提神,恨不得将头发都揪下来数一数,以免受不住昏过去。

审官眉头越皱越紧,鞭刑无用,便换签爪,她从前听闻过此刑罚,道是女子手巧,专门使来惩戒的。

细小的竹签从指尖钉入,不属于身体的物什挤开血肉,在指中搅动肆虐,一圈一圈,钻入骨肉中,甚至可以感受到竹签划着指骨深入,摩擦出不同于血肉的声响,听不清却极其刺耳,窜在全身意识所及之处。

她紧咬着牙,闷哼出声,几欲昏死过去,强撑着精神,实在忍不住,牙缝中挤出的竟是“楚萧”二字,咬出又霎时惊醒……汗珠滑落,眼却干得流不出泪来。

签爪钉完,她仍醒着,审官眉头已拧在了一起,呵斥道:“你还不招?”

她扯了扯嘴角,并没答话,审官便明白签爪无用,直接吩咐人上了拶刑,十指夹在木棍间,肉虽已无太大知觉,骨头却似要碎了般作痛,力道愈增,压着挤去皮肉,在指骨间摩挲,不碾碎不罢休。

痛到极致,她满头冷汗,唇角忽而扯起个讽刺的弧度,而后干脆放声笑了出来,笑罢她气息微弱开了口。

“细细想来,我这一生……似场大梦,到头来竟是个笑话,罢了,不懂也好,不懂也好……”

说完这句,她猛地吐出口血来,一直高扬的脑袋终于歪歪垂了下来。

看她吐完血后苍白得不太对劲的面颊,审官心里一咯噔,忙让人撤了刑具。

他陡然站了起来,亲自走到了刑架面前,伸手叹向那人鼻息——没气儿进也没气儿出了。

“死了……”审官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上头叫他审,可没说能把人给审死。

他焦急地来回踱步,心下一合计,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那女子尸身拖回了牢房里,冷声嘱咐。

“拿根绳子吊起来,就说是畏罪自尽的。”

狱卒不敢有异议,匆忙寻了根粗绳来,一端往那脖子上一套,另一端就甩上房梁,几人合力一拉,尸首直直被吊了起来。

正准备打个结,那颗无力垂着的脖子倏地弹了起来,挂在绳上的人重重回了口气儿,接着发现回不上,直接翻上白眼吐着舌头挣扎起来。

两个狱卒第一回见诈尸,吓得手头一松,绳子连着人都摔了下来。

女子瘫坐在地上,惊天动地咳了一通,脸色瞬间回转。狱卒还没从诈尸的状况里回过神来,就听那女子突然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振聋发聩,但她嚎了半天发现依旧缓解不了,这才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吓得又尖叫了一阵,她捧起手在地上挣扎着打起滚来,滚着滚着发现自己身上也全是伤。

“卧槽!我在哪?搞虐待?这tm是故意伤害!我要报警!”

狱卒吓得落荒而逃,而等记忆在脑海里烟火般炸开的时候,柳青山的骂声戛然而止。

那些不属于她的过往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过了一遭,又烙印般深刻印了在她脑海乃至灵魂里。

过度强烈的心痛以及绝望几乎将她湮没,好一阵后她用自己一丝意志强行拉回了理智,这才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喜提’了穿越!

四肢百骸尤其是双手的剧烈疼痛重新盖过情绪翻涌上来时,她再度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好,这tm是天崩局!

柳青山勉强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精准摘出了她下狱的原因——谋害皇嗣!

……你大爷的,你咋不上天呢!

审官被狱卒急匆匆找来,略带惊恐地看着死而复生的人,她躬身跪坐在地上,痛得低声哼嘁,嘴里还一直神神叨叨呢喃着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死一次又来一次,我一生遵纪守法行善积德,不杀人不放火不乱丢垃圾,在校是志愿活动领头人,工作后是水滴筹重度捧场玩家,公交地铁上让老下让小,碰上乞讨卖艺至少扫二十,让我救人溺死就算了,现在这tm几个意思!谋害皇嗣……谋害皇嗣啊!想我怎么活?要我怎么活?!”

审官更惊恐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这女人硬骨头,审了三天,一个字都不肯吐露,饶是皮开肉绽衣衫褴褛,那矜贵劲儿依旧,大家风范可一点没失。

这会儿……莫不是险些死过一回,失心疯了?亦或是假装疯了在这拖延时间?!

审官隔着牢门,微微走近了两步以便她听清。

“祁王妃,您还不打算招?不会是在等人来救您吧?如果是,我劝您呐,早死了这条心!”

“柳府上下都连坐了,令尊和令堂这会儿也在狱中呢,别说祁王殿下已被禁了足,即便没禁,殿下只怕恨不得立马与你撇清干系,您还指望谁来救呢?”

柳青山微微抬头一瞥,倒是有点惊讶,没来得及捋顺记忆,本还想着这审官手段毒辣,说话也阴阳怪气儿的,单听声儿像个大太监,没想到居然是个儒雅文生。

审官见她没吭声,操着大太监的口气接着说道。

“此案已经够清楚了,秦王妃那香囊是您亲手赠的,毒也确实藏在香囊里,若不是怀着孕的秦王妃先因此小产了,只怕秦王殿下与王妃早便没了命!”

“要不说您呢,怎么这么傻!饶是爱痴了祁王殿下,一心想让殿下入主东宫,也不该妄图毒杀秦王殿下呀,还用这么拙劣的伎俩,您这是害了祁王殿下!”

“您还是多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个人吧,都不容易,案子拖久了对谁都不好,这罪已是脱不了了,您这边要是再死活不张口,下官只能把柳大人柳夫人提出来审一审了!”

听到父母的名字,柳青山的心口又开始阵阵作痛,她脸色苍白,冷汗津津,疼痛让她再度蜷缩起来。

怎么回事?合着还把原主的感情给继承了!

不行啊,她放任自己摆烂可以,貌似不能放任原主父母嗝屁,不然还没被审死心先痛死了,而且好不容易再活一次,不能就这么轻易寄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的语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好!”见她终于有松口的迹象,审官大喜过望:“给您一晚上的时间,咱们明儿就和和气气地把这事儿给办了!”

审官美滋滋地离开,柳青山埋头缓了很久才勉强让疼痛不影响理智。

生在和谐社会,虽然也可以说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过了二十来年,但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程度的痛苦。

真实又强烈的疼痛。

或许是从前的生活在当下显得过分美好,又或许是被刚接收记忆时那股难以承受的绝望冲击到了,她对这个时代怀揣上了最原始的恐惧。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到达的地方——

这是一个命运永远不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时代。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却不敢去细想。

当务之急是梳理一下原主的记忆,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脱身。

原主叫柳青山,哦豁,还是同名,柳府独女,还有个义妹叫柳清水。她爹柳青云受祖上荫蔽,之前在陇西当官,在她八岁时携家小回了京城,任职户部员外郎。

不能说是个芝麻大小的官,但在京城这种豪门聚集地可以说是完全入不了眼。

但是原主还挺争气,靠脸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混成了京都第一闺秀,明明习了十几年的武,偏偏被传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传言神乎其神,于是她刚一及笄就被皇帝赐婚给了祁王,坐的还是正妃的位置。

那可是六皇子楚萧!

东宫还空着,这六皇子祁王楚萧和三皇子秦王楚旭是太子之位的大热人选,原主成了祁王正妃,可是大有机会成为当朝国母的!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原主原计划是及笄后就独闯江湖去,去会一会传言里行侠仗义的苏白公子,谁知道皇帝老儿临时来了这么一招。

没办法,只能上,好在她从前不是没摆弄过琴棋,出嫁前重新恶补了一通,把自己包装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闺秀,入主了祁王府后宅。

本以为她装装贤良淑德就能和祁王相敬如宾地过日子,坏就坏在,祁王原来竟有个青梅竹马!

后来的事儿嘛,一言难尽,起初祁王给不了她好脸色,但她一直循规蹈矩,后来也算和气,甚至日子久了,原主还真喜欢上了祁王楚萧——这里要提一句,这个楚萧长得好看,而且是非常好看!

再后来嘛……原主犯了点事儿和祁王有了桎梏,暂且不细说。后面祁王冒天下之大不韪,把青梅竹马卫月影取进了府为侧妃,她日子越发难过。

最后就是原主因为投毒案全家被下了狱。

柳青山暂时回笼了神思,叹着气摇了摇头,原主心就不在宫墙之内,怎么可能蠢到去投毒,肯定是被陷害的,她得仔细想想真凶。

这么想着她接着把记忆回顾下去。

然后发现……

带毒的香囊真是原主恭贺秦王妃怀孕,亲手给她的!

柳青山:……

卧槽了个大卧槽,人犯就是我自己,我怎么脱罪?

思绪整理结束后,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月光透过眼窗斜斜射了一束进来,柳青山把记忆从头到尾又过了两遍后,突然把头嵌在了牢门上,朝着阴暗的走廊大声呼喊:

“钱大人!钱大人!……”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审官才急匆匆赶来,对她这种把下班的人喊回来的行为颇有不满,又担心她想开了要连夜招供,倒也不敢不情愿。

他忙不迭凑过来:“怎么了?您打算招了?!”

只能说还好原主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过关以致她现在还能保持清醒,但被刑讯了这么久,喊人又耗费了体力,她伤口一直烧痛着,脸色实在差得很,几乎脱力地说:“把秦王找来。”

审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柳青山被折磨得有点烦躁了,她费力抬起眼皮看向审官,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吐气的劲儿又重重说了一遍:“不是说要我招吗,把秦王找来……我就招。”

审官这回听清了,不太敢相信一个罪人要找被害人招供,多嘴一问:“现在?”

柳青山回过眼,看着那束透进来的月光,够晚了,可以了,原主到死都没用的办法,她得用,她必须用!

“嗯,现在!”她肯定回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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