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峥胳膊都被他晃麻了，不好意思地往回抽了抽，“三殿下别闹脾气了，我家公子说了不回去是肯定不会回去的。”
楚青臣又去抓云瑾丞的胳膊，苦苦哀求：“当年你要走我便不同意，走就算了，还嫁人。”
云瑾丞抬起袖子给楚青臣擦了擦眼泪，“殿下孩子心性，何苦为此事伤怀，我父亲在颍州任职，我自然要留在颍州，留在虞都平白讨人嫌。”
“你讨谁嫌了？”楚青臣和凌峥差不多年纪，性格比凌峥幼稚，说话直来直去，“你大婚前一月我皇兄还来颍州寻你，虞都从未有人敢嫌弃你。”
“你皇兄？”
“没错。”楚青臣道，“我那太子皇兄，他比我更想请你回虞都。”
凌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公子，一月前来的，算算时间不正是你大婚那几日，莫非那日的蒙面人是他派来的？”
“什么蒙面人？”楚青臣听不懂。
云瑾丞已然心里有数，用眼神示意凌峥不要现在提此事，“皇太子叫我回虞都有何事，三殿下可知道？”
楚青臣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想必是和我一样，不想看你跟一个傻男人成婚。”
楚青臣虽然嘴上说着要娶云瑾丞，但云瑾丞知道他不是那种意思，他没有断袖之好，反观皇太子，云瑾丞就摸不准了，那人比楚青臣心机深重得多。
春水无题的房间里，一个黑衣少年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半晌。
“沈世尧你是傻子吗？”沈延玦一个茶杯朝他扔去，“隔着一堵墙你听得见什么，你知道他们在里面干嘛？”
沈世尧一手接住飞过来的茶杯，耳朵还贴在墙上听得很认真，“别吵别吵，我听见云瑾丞在说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沈王府夜夜独守空房，那个傻子什么都不懂……”沈世尧表情夸张地演绎着。
沈延玦连朝他扔去两个杯子，恨不得连茶壶也砸过去，“编，继续编。”
沈世尧把耳朵收回来，飞过来的杯子全接住了，嘿嘿一笑道：“主子，我当初就说在这些房间里装暗门吧，你还不信，若是有暗门我们现在就能听见他们到底在里面干嘛了。”
沈世尧去给沈延玦泡茶，将刚才被扔过的三个杯子都用滚水冲了一遍。
“当初这桩婚事是王爷下令的，云宥礼父子不得不从，但虞都的皇子来插手，还真有可能就此作罢，那个三殿下心思单纯，一心只想把云瑾丞带回去。”
“主子，你说他会跟他走吗？”
“走了最好。”沈延玦往茶桌前一坐，看着滚水冲进茶杯里，干枯的绿叶缓慢展开。
沈世尧倒好一杯茶推至沈延玦面前，“其实我瞧着他人不错，他肯花钱为你求医，说明他并无恶意，指不定真是……真是一心为了颍州。”
沈延玦将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里，不发一言。
竹烟波月的房间外响起敲门声，凌峥瞬间警惕起来，“谁？”
“是我，朱鸾。”外面响起女人的声音，“得知有贵客，我来送酒，我请客。”
凌峥去拉开了房门，惊道：“是你。”
“是我，又见面了，小公子。”朱鸾怀里抱了一坛酒走进来，她将酒放在桌上，“我送给二位的，贵客光临，蓬荜生辉，酒不收钱，慢用。”
朱鸾给楚青臣抛去一个善意的眼神，然后扭头离去。
凌峥赶紧关上门，“她是这里的老板娘？这么巧。”
云瑾丞看着门外远去的影子，很快把望香阁和乾坤楼联系在一起，“怪不得消息如此灵通，怕是雁匀城里的春风楼也是她的手笔。”
这种地方南来北往的人最多，什么人都有，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到。
楚青臣道：“她这是认出我了？这个女人是谁，这么厉害。”
“乾坤楼殿下可有听过？”云瑾丞道。
楚青臣摇摇头，“是做什么的？”
“买卖消息的，上至虞都，下至北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找他们，费用昂贵，若做不成的话银子会原封不动地退还。”
楚青臣笑道：“这倒是个赚钱的好路子，若是开在虞都，恐怕要挣出一座金山了。”
“未必没有开在虞都，殿下不知道罢了。”云瑾丞道，凭他们的手段，在虞都开个分楼轻而易举。
楚青臣平日里不了解这些，当然不知道他们的据点在什么地方，只有有需求的人才会找上他们。
云瑾丞道：“你偷偷出来，不要在颍州逗留太久，否则对谁都不好，最好今日就离开，别把风声传了出去。”
楚青臣没好气地往椅子上坐去，“他们乾坤楼的人都认出我了，还有什么好瞒的，没有风声也要传出风声了。”
“不会的。”云瑾丞道，“他们不会乱说话，他们只做买卖，更何况你来颍州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对颍州不利，乾坤楼坐落于颍州，他们不会自讨没趣。”
楚青臣青涩的脸庞抬起来望着云瑾丞，“你跟我回去吧，你一走，再没有人真心待我，若你在我身边，我会拼命护你周全，将来若父皇发兵颍州，我会想办法把你父亲接回来，实在不行我就去求皇兄。”
凌峥都被这话感动了，跟着三皇子确实更有盼头，比起在这里生死未卜的好，他向云瑾丞看去，想听云瑾丞的答案。
云瑾丞选择待在颍州的原因很简单，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从前没听说过这个朝代，但也读过一些史书，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将来的虞都只会比颍州更乱。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成就一方世外桃源，去了虞都那就真的是被卷在漩涡中了，想逃都逃不掉。
“殿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以后就留在这里，殿下不用劝了。”
凌峥扶额默默叹了口气。
楚青臣的少年心性又发作了，眼泪说来就来，他把脑袋埋在云瑾丞的胳膊上蹭了两下，把眼泪蹭掉。
“你一走，我再无可以说话之人。”
云瑾丞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早些回去，世道险恶，你又从未出过远门，万一出事会祸及颍州，我派凌峥送你出城。”
楚青臣摇摇头，“我要跟你回沈王府。”
“不可。”
楚青臣举着手发誓：“我发誓，我回虞都后绝口不提此事，我离宫时声称去裕陵给母妃扫墓，没有一两月是回不去的，没人知道我来了沈王府，除了……除了这个什么乾坤楼。”
云瑾丞道：“乾坤楼又不是神仙，他们能知道你的身份，必定是有人走漏了你的消息，殿下，走漏消息之人没有把你微服出巡的消息抖出来只是不想说罢了。”
楚青臣小心翼翼拽住云瑾丞袖子，“让我去沈王府，自从我母妃去世，就再也没有人陪过我，除了你，你不可能跟我回虞都，那我就跟你回沈王府。”
云瑾丞感到头疼，这个楚青臣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和皇太子那等心机深沉之人不同，自从六年前楚青臣赖上云瑾丞之后，楚青臣便总是要跟在云瑾丞后面，哪怕后来云瑾丞离开虞都了，楚青臣也总是频繁地写信送到颍州。
“殿下，你若是还听我的话，就回去，我也该回王府了，近日府中事务繁忙，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凌峥，你留下来送殿下出城。”
凌峥：“是。”
云瑾丞快步离开房间，楚青臣想伸手来抓却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云瑾丞离去。
出望香阁的路上，云瑾丞不免想起六七年前见到的楚青臣，那时他还不到十岁。
一座偏远僻静的宫殿里，楚青臣穿着早已过气的旧衣裳，和其他皇子明显不同，他寒酸得不像一个皇子。
他趴在井口看着水里的影子，喃喃自语：“你也是三殿下吗？”
云瑾丞冲上前一把将他拖离井边，彼时，云瑾丞还不知道他是个皇子，楚青臣完全没有皇子该有的风范。
“别跳井！”云瑾丞喘着粗气说，刚才百米冲刺跑过来救人，这时心跳得厉害。
楚青臣非常抗拒和陌生人接触，一把推开了云瑾丞，把云瑾丞推倒在地。
后来，云瑾丞又见过楚青臣几次，发现楚青臣有明显的自闭症表现，发展到严重阶段时会攻击人，在楚青臣打伤了皇太子后便被送至宫外抚养。
从那时起，云瑾丞跟着进了废弃的太常府邸，也就是楚青臣居住的地方。
那两年，云瑾丞一边给他用药，一边进行人文关怀，可算把人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如今的楚青臣勉强算个正常人，云瑾丞不能再由着他，还是得把他赶回去。
朱鸾推开门进来时，沈世尧还趴在墙上偷听，尽管什么也听不到他还是保持这个动作。
“别听了，我找人帮你们听到了，那位殿下想去王府做客，楼主，你看呢？”
朱鸾自顾自倒了桌上的茶喝，忙活了一上午她感觉口干舌燥，直接喝空了半壶茶。
沈延玦道：“那就去做客。”
凌峥正要送楚青臣出城，刚带着楚青臣来到赤敛城找车夫，一个王府里的小厮就朝凌峥跑来，凌峥一眼就认出这小厮是王妃身边的。
“长风？你怎么跑出来了？”
只见长风看了凌峥一眼，转身就冲楚青臣行了个礼，恭敬道：“殿下来颍州有失远迎，王妃说，殿下若是不嫌弃，还请到王府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