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玦蹲在地上采蘑菇,他采蘑菇只采颜色鲜艳的,好看的,颜色黯淡的、不好看的一律不要。
云瑾丞问厨娘:“能吃吗?”
厨娘笑道:“能,王妃放心,这种蘑菇没毒,煮熟就可以了。”
“煮熟就可以了?那没煮熟呢?”
“没煮熟最好不吃。”
云瑾丞点点头,“好吧。”
厨娘道:“奴婢先去后厨了,王妃若需要奴婢帮忙,使人来唤一声,今日跟着出来的人数不够,后厨忙不过来。”
“你去吧,我看着王爷便是。”
厨娘回去忙活着煮饭,云瑾丞看着篮子里躺着的五彩缤纷的蘑菇,还是觉得不能吃。
沈延玦不能被蘑菇毒死,他的命很重要,他的存在决定了颍州的存亡,也是晋国东南部能够稳固下来的最后一道防线。
前有登州和青州,后有齐州,颍州是东南部唯一一个还没被虞都官场染指的封地。
云瑾丞嫁到王府就是要护沈延玦,要护颍州。
穿越前,云瑾丞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段历史他从未听闻,也不知晋国将来会如何发展,但晋国的政治中心已经乱了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晋国目前的平衡全靠皇帝一口气吊着,他年轻时立下的功绩让他的权力体系勉强还能运转,手底下还有人愿意听他的,就像一道小堤坝在拦着蓄势待发的洪水。
等将来这堤坝塌了,虞都才是真的乱套了,届时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都会出来横插一手。
云瑾丞仔细琢磨过,只要颍州能挨到虞都出现一位实力强横的皇位继承人,那么颍州就有很大的可能避免血流成河的结果。
届时,沈延玦只要搬去虞都,主动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或者按照那方势力的要求行事,晋国上下就能避免一场惨剧,百姓也不至于流离失所。
只是当今皇帝老了,总是糊涂,喜欢用血腥强硬的手腕达成目的,云瑾丞不喜欢。
云瑾丞这么做也是有赌博的成分在,最糟糕的是将来的新皇依旧糊涂,那么晋国还是会乱成一锅粥,那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六年前他特地回到虞都也正是想亲眼看看朝中局势,没想到意外结识了皇子,对几位皇子有了一定的认知,因此更看好将来的晋国。无论是哪位皇子即位,都一定比现在要好,至少他们心系天下,且都分得清利弊。
沈延玦已经采了半篮子蘑菇了,手上沾了蘑菇汁,正好奇地把手指放到鼻子底下去闻。
“不能吃!”云瑾丞一把捏住了沈延玦的手腕,拉着他的手远离嘴边,“没煮熟的蘑菇有毒。”
沈延玦抬头看来,他不是想吃。
远方,树枝掩映处,一道寒光闪过,利箭带起劲风飞了过来。
“王爷小心!”
云瑾丞一把拽开了沈延玦,顺利避开了那支利箭。
“蓬宜年!”云瑾丞大声唤了句。
蓬宜年就在不远处,飞奔赶了过来,拉起沈延玦就跑,还不忘叮嘱云瑾丞:“云公子也当心!”
五支箭同时射了过来,蓬宜年脸色猛地一变,横刀挥去,斩落三支箭,其中一支射在了他左臂上。
蓬宜年眉头一皱,大喝一声:“众侍卫听令,保护王爷和王妃!”
云瑾丞被重力压得往后退了几步,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剩下的那支箭扎进了他的胸膛。
“云公子!”蓬宜年看见云瑾丞胸前插的箭时,吓得脸都白了,刚才他只顾着护沈延玦了,王妃被他丢到了一旁。
此番出行带的侍卫不多,怕吓着百姓,防卫也不是很严密,待侍卫们赶过来时,树林里的身影飞速逃离。
蓬宜年一声令下:“追!”
凌峥赶来时云瑾丞已经体力不支跪了下去,他搀扶起云瑾丞,大喊:“大夫,快叫大夫!”
沈延玦扒开蓬宜年左臂的衣服看了一眼伤口,小声说了句:“有毒。”
蓬宜年已经感觉出来了,他现在觉得四肢发麻,意识渐渐不清,“王爷,云公子那一箭,要命。”
沈延玦快步走到云瑾丞身边,一把拉开他胸前的衣服,只见箭头深深没入血肉。
毒素入侵过快,云瑾丞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还清醒前的那一刻,云瑾丞只觉得有点倒霉,怎么这暗杀还有冲他来的,可能是对方射偏了。
凌峥把云瑾丞背回营帐,附近里里外外都被王府的侍卫围了起来。
“能找到大夫吗?”凌峥急得原地跺脚。
沈延玦看了凌峥一眼,看得出他很担心云瑾丞,这个小跟班倒是忠心。
蓬宜年还醒着,他只是左上臂被擦掉了一块肉,伤势比云瑾丞轻多了。
“大夫来了!”融雪带着一位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沈延玦认出了那个妇人,是之前来要风筝的女人。
妇人往地上一跪,行了礼道:“这是我们镇上的大夫,民妇看见他刚好在附近便请了过来。”
男人也行礼道:“小民拜见王爷。”
沈延玦道:“快治病。”
大夫吩咐妇人:“容娘,有两个病人,你来帮把手。”
妇人看向沈延玦,不知道能不能去帮忙。
沈延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妇人赶紧来到蓬宜年身边,听见大夫道:“剪开伤口附近的衣物。”
妇人在给蓬宜年处理,大夫给云瑾丞处理。
云瑾丞的上衣被脱下,大夫找准了角度拔出了那支箭,“毛巾!”
融雪赶紧把准备好的干净毛巾递了上去,她颤颤巍巍地道:“大夫,公子的唇都青了。”
大夫神色凝重,一手压在云瑾丞伤口处止血,一手翻开了云瑾丞的眼皮查看。
“是剧毒,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丧命。”
凌峥一听就哭了起来,“公子……”
“容娘,拿我的竹篓来。”
妇人把大夫放在一旁的竹篓提了过来。
“容娘,取蛇毒。”
妇人明显是个老手,只见她直接把手伸入竹篓,再伸出来时手上已经抓了一条毒蛇。
融雪吓得退到了凌峥身后。
“姑娘,给我一只干净的碗。”妇人道。
“哦,好。”融雪跑着去拿了只碗来,容娘接过碗,将蛇的毒牙抵在碗沿上,毒液喷在了碗里。
大夫忽然跪在了沈延玦脚边,颤着声儿道:“王爷,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兵行险招,若是管用,那便能活。”
凌峥插嘴:“那不管用呢?”
“半个时辰一到,就再也无力回天。”大夫说完朝沈延玦磕了个头。
沈延玦道:“救。”
“是。”大夫起身,接过了容娘递来的蛇毒。
多余的人被请出了营帐,沈延玦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神色偶尔有些凝重。
大夫很是紧张,额头上出了汗,融雪在一旁替他擦汗,刚擦完没多久,又有了新的汗。
“多谢姑娘。”大夫道。
融雪看着昏迷不醒的云瑾丞,第一次觉得死亡那么触手可及,她现在不敢说话,怕吵着专心救人的大夫。
蓬宜年还没晕,只靠在椅子上坐着,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容娘已为他包好了伤口。
大夫把云瑾丞的伤口包扎好,转头来看蓬宜年,看完后喜道:“王爷,有好转。”
蓬宜年和云瑾丞是用同样的方法救治的,既然蓬宜年好转了,那么云瑾丞也一定可以。
大夫见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也松了口气,自己抬手擦了擦汗,“箭头上的剧毒估摸着也是用蛇毒练成,碰巧罢了,是王妃为自己攒下的福报。”
沈延玦看了躺在床上的云瑾丞一眼,帮人取风筝积德攒福报的明明是自己,怎么福报落在云瑾丞身上了。
大夫道:“若是王妃醒过来意识清晰,那便没事了,王爷有需要随时传唤小民,小民是无涯镇人,叫卢心水。”
沈延玦只哦了一声,在旁人眼里,睿王看起来像是被刚才那种情形吓到了。
有一个年长的嬷嬷把大夫暂时安顿了下来,怕一会儿王妃醒了需要大夫,容娘要回去看孩子,嬷嬷便让她回去了。
云瑾丞一晕过去,这里就没有一个主事的人,王府里的人不会想着去问沈延玦拿主意,毕竟他的心智摆在那里,人人都知道,他只要不捣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栖霞山出了刺客,在附近游玩的百姓都被王府的侍卫清走了,沈延玦落脚的地方被重重保护起来。
所有下人匆匆吃了午饭,随便填饱了肚子。
沈延玦坐在营帐里,端着一碗蘑菇汤在喝,面前还摆了一条烤鱼,是厨子烤的那条,凌峥烤的那条已经糊了。
前去追刺客的侍卫回来跟蓬宜年禀报:“他们有三人,我们的人追进山林深处后什么也没看见。”
蓬宜年已然清醒,沉声道:“他们是有备而来,随我去赤敛城寻人。”
蓬宜年看向沈延玦道:“王爷,等云公子醒了便立刻回府,我好调集人手去逮他们。”
沈延玦叉起一朵蘑菇放进嘴里,“我采的蘑菇也要带回去,明天还要吃,好吃。”
蓬宜年道:“我让厨娘们去多采些,让王爷吃个够。”
出了刺客的事,蓬宜年是寸步不敢离开沈延玦,只把头探出去吩咐了外面的人一句,让他们告诉厨娘去采蘑菇。
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府,营帐里就只有三人,蓬宜年道:“王爷,让乾坤楼查查他们从何处来,这帮人竟然来得悄无声息。”
沈延玦看了床上的云瑾丞一眼,没有顺着蓬宜年的话回。
蓬宜年不以为意,“云公子还没醒来,他听不见。”
沈延玦一记眼神瞪来,蓬宜年才闭了嘴。
许嬷嬷来营帐道:“王爷,蓬将军,可以回府了。”
“那启程吧。”蓬宜年看了看云瑾丞,“云公子还没醒,能赶路吗?”
许嬷嬷道:“那位山野大夫随我们一同回府,待王妃没事了咱们再送他离开。”
“那走吧。”蓬宜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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