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陶管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破败的小屋,屋顶上腐朽的横梁,还有破损的瓦片,墙角的蜘蛛网,身下凹凸不平的地面……

看起来有点像是柴房或者杂物间之类的地方。

“主子,他醒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头顶响起一道粗哑的男声。

陶管家顺着声音望过去,逆着光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一个人。

他声音有些抖:“你……你是什么人,敢杀我陶家的人。”

来人低低笑了两声,伸手拿出来一块熟悉的令牌,递到陶管家眼前:“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们陶家的令牌?”

铁制的令牌巴掌大小,泛着冷光,透着丝丝寒意。

令牌正面一个陶字,背面则是奉旨行商四个大字,陶字顶上还有一朵小小的五瓣梅花。

陶管家睁大眼睛,把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脸上惊疑不定,最终颤颤巍巍的问到:“你们……你们是如何得来?”

那人收回令牌,语调轻快:“这你就不必知晓了。”

“老三,带他下去,仔细看管。”

确认了令牌的真假,陶管家被蒙上眼睛,被推搡着带去了一间屋子里继续关着。

在他走后,门口的那位戴着面罩的华服公子掂了掂手上的令牌,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自言自语。

“这可是陶家的令牌,据说一共就两块,整个江湖都在打它们的主意。”

“大哥,你一直看不起我,没想到我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张小田这边收到消息,带着荣华和几个小土匪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柳青离开之前赶到了案发现场。

柳青他们没追上人,只好原路折回,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阻止闲杂人等靠近。

县衙的仵作和师爷也前后脚赶到,正在紧张的收拾尸首和证物。

看见张小田来了,柳青颇为头疼,这位姑奶奶每次来就没好事,这会子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哟,这不是张大管事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张小田不想搭理这个家伙,跳下马,捂着鼻子去查看了尸首的特征。

“这些都是陶家人,你们可查到什么线索?”

陶家可是豫州大户,他们家的商铺遍布全国,甚至还开到了周边的几个小国,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都有他们陶家的人。

陶家大少爷死在了容县,来接应的陶家人也被人害死,这就不是简单的山匪作乱了,这就是明晃晃的针对。

张小田不觉得陶家会忍下这口气。

等到这里的消息传回豫州,他们肯定会派更加重量级的人物来处理这件事。

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柳青跟在他身后,闻言摇了摇头:“那帮人太快了,我们追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有几个人我觉得眼熟,看起来像是清风山上的那个义寨的人。”

南山、日照山、清风山这几座大山上,大大小小的土匪窝有十几处,靠着天险和地势,县衙也拿他们没办法。

飞云寨算是其中比较大的一处匪寨,剩下的除了义寨,还有一个叫虎狼帮的匪寨比较大之外,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不足为惧。

张小田和柳青闲聊:“听说,这个义寨的首领,是个落第的秀才?”

对于义寨的情况,柳清知道的不多,不过提起这位义寨的首领,他这么评价:“此人足智多谋,是个人物。”

张小田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下两县势力,对其他匪寨多少有些了解,有的甚至还打过照面,对这个神秘的义寨,她很是好奇。

柳青一听她说起这个,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义寨主要在容县境内,和桃县并无多大关系,当初他们当家的还给柳青送过礼,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在桃县作奸犯科,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希望县令大人能网开一面。

容县这些年深受匪患之苦,这次陶家人来容县,他们的县令大人都忙的没时间接待,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追捕逃窜的土匪呢。

“这个义寨的大当家叫赵晨曦,从小天资聪颖,三岁开蒙,十岁就考上了秀才。”

“当时他们那一片以为他家出了神童,就连他的夫子也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一举考中举人,然后平步青云。”

说到这里,柳青停顿了一下,像是卡壳了,没有接着往下说。

张小田望了过来,诧异道:“继续说啊?”

柳青联想起自己的科举经历,也是一把辛酸泪,顿时减少了几分调侃的心思,真心实意的为这位倒霉的神童掬了一把同情泪。

他当初也是意气风发,天资不俗,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得罪了考官。

他被人做局陷害,就这么没了仕途,最后被逼无奈落草为寇。

回忆完自己惨淡的前半生,柳青接着说赵晨曦。

“后面他就仿佛被人夺舍了一样,再也没有考中过一次。”

“最后一次,甚至因为在考场上作弊,被监考老师当场赶出了考场。”

被抓到作弊,也就说明这人以后和科举无缘了。

赵晨曦这人心高气傲,出了考试院的院门就一头撞在了门口的柱子上,被人救醒之后也是木呆呆的,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他老家一同前来考试的秀才有几个考上了,就一同出钱把他送回了老家,顺便把他在考试院里舞弊,并被考官赶出考场,并扬言以后不想在书院看见他的事情宣扬了个遍。

赵家为了供他,已经是举债度日,亲戚们也都是看在他是神童的份上才慷慨解囊,现在你告诉我他以后会成为一个废人,那还供什么?

载着赵晨曦的牛车还没到家门口,赵家的亲戚们就一拥而上,搬空了本就穷苦的赵家,连房梁上的瓦片都不放过。

后来……赵晨曦就上了南山,落草为寇了。

原来大名鼎鼎的义寨军师,居然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难怪会发展的如此壮大,可以和飞云寨掰手腕了。

张小田听的啧啧称奇,觉得这个赵晨曦真是个妙人。

一般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的书生们,不是跳湖就是留下一篇发泄情绪的诗词,然后找一棵歪脖树上吊,让世人看到他遭受的不公,为他平冤昭雪。

没想到赵晨曦不走寻常路,被人扒了房子,毁了前程,不哭不闹直接就反了。

“还算是有点骨气,我喜欢!”

张小田真心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柳青听的牙酸,什么叫您喜欢,您见过这个秀才军师吗?

咱们飞云寨和人家好像是老对手吧,到时候人家打过来,您再看喜不喜欢。

俩人聊的差不多,那边仵作也验完了尸首。

“大人,这些人都是被一刀毙命,可以看出来对方是武林高手。”

“而且刀口整齐,一看就是用的好刀。”

人的颈骨其实很坚硬,一刀宰头那是戏文里的夸张手法,菜市场砍头那也是刽子手膀大腰圆抡起一柄大刀从高处砍下才行,普通人想要一刀割喉都是很难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宰头了。

这些人颈部伤口位置统一,深浅都差不多,说明是同一批人干的。

仵作有些纠结,最后小声告诉柳青:“大人,刚才我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刀口,发现这是一种短而狭窄的长刀所致。”

剩下的仵作没说,他几乎是一眼就能断定,这种武器来自哪里,但是他不敢说。

柳青扬了扬眉毛,看向这位老仵作的眼神有些意外。

他半路抢了新上任县令的任命书,本来以为桃县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县衙里这帮酒囊饭袋也都是混吃混喝的废物,没想到还有高手。

这时候,前方岔路口出现了一队穿着县衙制服的快马。

领头的是容县的捕快,脸色铁青,手中的额长刀已然出鞘。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原来是柳大人,失敬失敬。”

捕头大哥从马上下来,冲着柳青拱手行礼,但是眼中却无多少尊敬。

他看也不看满地的桃县衙役,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荣县衙役们接手此案。

“柳大人,这里是荣县,您的手,未必伸的也太长了吧。”

柳青一个桃县的县令,如今却跑到荣县来办案,办的还是这种人命案,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

柳青呵呵一笑,招呼身后的衙役们撤出,并把收集到的证据递交给了对方。

“宁捕头说的对,我只是刚好路过,看到这里死了一堆人,就过来看看。”

“如此,我们就不耽误宁捕头办案了。”

说完一马当先,带着人跑了。

张小田一看他也走了,赶紧骑马跟上,留下师爷去和容县的人交接。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回到飞云寨,柳青提出想要去见一见大当家的。

“我和大当家的好久没见了,今儿趁着上山好好叙一叙旧。”

说完一撩袍子,几步就迈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顾思思正在和容姨娘商议厨房边上那块空地该种什么。

顾思思喜欢吃一些小青菜,容姨娘却觉得可以种一些瓜果,现在寨子里孩子们多了起来,都喜欢吃个瓜儿果儿的。

冷不丁看见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俩人齐齐停住话头,一脸惊疑的看了过去。

柳青是认识顾思思的,倒是坐在她边上的那个中年妇人是个陌生面孔,上次来寨子里也没见过这号人。

顾思思主动介绍:“这是我们刚招来的做饭阿姨容姨。”

“容姨,这是我们……呃,这是桃县的县令大老爷。”

互相介绍完,容姨娘看着这位分外年轻的县太爷,压下了心里的疑惑,简单客套两句之后就去了厨房,说是要准备点拿手好菜来招待贵客。

张小田随后进来,和顾思思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在上首坐下。

柳青有点摸不着头脑,飞云寨里张小田的地位这么高了吗?

他记的以前每次来了客人,都是二当家出面招待的,偶尔二当家不在,也是大当家的夫人出面。

“柳大人,可是这茶水有什么不妥吗?”

许是柳青捧着茶杯的时间太长,张小田出声提醒了一句。

“奥,没有,飞云寨的茶叶可是清风山特产,别处喝不到的。”

柳青回过神,赶紧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

他左看右看,只觉得议事厅里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不由问道:“那个,大当家的不在寨子里吗?”

这话一出,在座的各位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顾思思则是重重咳了一声,赶紧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异样。

张小田叹息一声:“大当家的如今身体不好,不便见客。”

柳青诧异道:“这么严重,生的什么病?”

张小田皱着眉头想了一瞬:“花柳。”

柳青:“?”

站在门口的荣华听到“花柳”这个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生生又拿了回来,转身又回了练武场。

经过陶朱那件事情之后,她整个人脱胎换骨,认为女子只有靠自己才有出路,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命运送到别人手里,任人鱼肉。

她现在每天就在寨子里带着小土匪们练武,那个神神秘秘的林教头半个月来一次,每次都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但是他也是真的教东西,眼看着一群萝卜头们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一个个能吃能跑的,个头都窜了不少。

柳青喝着茶,心里一阵打鼓,从进门开始,他就觉得飞云寨很奇怪。

寨子里的一些熟面孔都不见了,人也少了很多。

整体的装饰也多了一丝女性化,最明显的是,张小田这些人的出现,本身就透露着诡异。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大当家的安排,可是现在连人都见不着,也不知道这个张管事嘴里的话是真是假。

这还是他熟悉的飞云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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