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苑的神智逐渐回归。
她懊恼地皱了皱眉,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复迷迷糊糊的那种娇软:“殿下,我睡得迷糊了。这是几时了?”
宁斐听她清醒,便也抛开那隐隐的疑惑,笑着拍拍她睡得粉嘟嘟的脸蛋儿,道:“现下怕是亥时了。该饿了吧,起来用些膳食再接着睡,乖。”
“好。”沈苑揉了揉眼,而后坐起身。
宁斐扬声喊了候在门口的立春和立夏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事实上如果不是知道她不会接受他的服侍,宁斐怕是恨不得亲自给她穿衣。
收拾停当,便传了膳。因早入了秋,夜里已经开始寒凉,宁斐担心沈苑刚醒过来就吹夜风会着凉,先前便吩咐将晚膳直接送到卧房中来。
这间为他们新婚准备的卧房很大,用一扇镂空雕花的屏风隔成了两部分,进门是床榻、桌案、梳妆台和衣柜衣架等卧室常备的物件儿,里面隔出了一间似起居厅又似简易书房的空间。陪伴康王殿下度过新婚之夜的贵妃榻就置在里间。
令人在这贵妃榻中间置上案几,晚膳就摆在了这案几上,两人分坐在案几两侧。
因着天已经晚了,这也算不得正经晚膳,便只让膳房准备了几样沈苑爱吃的易克化的小食。
沈苑也是真的睡得饿了,见案上全是自己素日爱吃的吃食,不由食指大动,十分开心地对宁斐道:“真是巧,殿下,这些我都爱吃呢。”
宁斐看着她如今这个见到好吃的便笑得异常真诚的模样,再想到大婚次日那顿食不知味的早膳,悄悄松了一口气。阴差阳错的,总算打破了她的防备。
在一派和谐氛围中用完了膳。沈苑因为心情舒朗了些,又碰上自己爱吃的,便吃得多了,加之下午直睡了半日,现下特别精神,就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不想提出后却遭到了宁斐的拒绝。
“如今夜已经凉了,你睡久了,且是刚醒,这样出去容易着凉,等明日晚间我再陪你散步吧,听话。”
沈苑精神正好,兴致勃勃,听宁斐这样说,便不太情愿地拽着他的袖口晃了晃,撒娇似的道:“我穿得多一些好不好。”
宁斐有些好笑又又有些头痛地看着她娇俏的模样,正想着怎么再哄劝哄劝她,就见她眼巴巴望着他又加了一句:“我真的很想去赏一赏咱们王府的夜景。”
一句“咱们王府”让宁斐将要出口的劝阻之言再也说不出口了。看着眼前长到他心坎里去的小妻子,心里盈得满满当当的,只得宠溺地冲她摇了摇头道:“拿你没办法了。”
转头吩咐立春:“去给王妃取件厚些的披风过来。”
立春围观了两个主子整顿晚膳的互动,又见了自家小姐仿佛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的情态,虽有疑惑,但更是万分欣喜。听了吩咐便立马应是,只兴奋地恨不得手脚并用地跑去取。
待立春取了披风来,不等她上前伺候沈苑穿戴上,宁斐便接过,亲手为他的小妻子披上。
立春很是实在地取了冬日用的厚披风。宁斐帮她系上领口之后,便见一团委屈巴巴的粉嫩小脸窝在一圈洁白如雪的狐狸毛中,似是盈着一汪清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欲语还休。
忍不住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逗她:“怎么,又不想出去了?”
沈苑赶紧收了可怜巴巴表情,提起裙摆小跑着往门口去。
宁斐大步跟上,在她即将要推门的时候一把揽住她,又紧了紧她的披风,并且回头示意跟在身后的立春不必跟着,而后搂着她推门而出。
在门口打发了欲要跟上来的安顺,就这样只两个人相依偎着沿明珠苑通往王府后花园的小径行去。
宁斐走在左侧,他的右手环着沈苑的腰身,左手执着她的小手随意把玩着,悠闲自得地一路走一路向她介绍路过的地势和景致。
沈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却想,前世里她听他说过,因往日公务繁忙,而他又不是那种喜玩乐、有雅兴的人,在她嫁来之前他甚少踏足王府中的各个景致,直到后来为了陪她,才渐渐去得多了。她都怀疑如今的宁斐还不如自己熟悉这王府后院儿呢。
想到这里,突然生出一丝怅然——身边人到底不是那个曾与她共度五年光阴的人了。
初秋的夜凉意涔涔,本就极易令人生出萧瑟悲凉的情致。沈苑行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园子里,心中暗叹物是人非,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她和身边之人如今纷繁复杂的关系来。自下午意外被唤起的柔情蜜意和小女儿心思慢慢平息了下去。
一阵夜风吹过,微微掀起了她的披风,沉浸在思绪中的沈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整个人就在宁斐的怀里,宁斐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轻颤,立刻停下脚步转向她,微皱了眉道:“看,还是冷了吧,要不我们今日还是先不逛了吧。”
沈苑与他面对着面,看着他跟她说话,却没有回答。她脑子里只想着,现下有一个问题,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殿下,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宁斐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笑着回道:“自然。”
“您……您为何待我这样好?”不等他回答,像是怕自己没表达清楚似的,赶紧又补充:“就是,就是像今日这般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了头。
宁斐听到她一本正经地问出的问题,差点儿又笑出声来。事实上这半日里听她说每一句话,他都有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可任谁都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这种体验太过美好,他有些飘飘然。见她这模样,就想逗逗她:“你觉得,我待你好吗?”
这语气一听就没个正形,沈苑有些泄气地乜了他一眼,小脸垮了下来。
宁斐见她反应,终于正了正神色,揽着她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回去,边走边答:“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这样乖,我为何不待你好呢?”
潜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到底是让他没能在刚刚开始有些熟悉的她面前提及自己的一见钟情和后来的辗转反侧。她只要知道,她已经是他认定的唯一的正妻,他以后会待她很好,不要再怕他就好。而且,经过这大半日的相处,他相信她在他面前已经不会再是前几日那个战战兢兢得让人心疼又无措的样子了。
沈苑方才突兀地问起这个,是因为在这萧瑟的秋夜里想到了今生她艰难的处境,又比对着这梦一样的半日悠闲,真的迷惑了。
从前世得知真相后,她一直以为曾经宁斐对她的宠爱是在将计就计,迷惑她的父亲,令他对形势持错误的判断,抑或者是她还有一些她不愿去想的别的用处。
可是在那五年共度的时光里,她是身处其中,有最深刻感受的。潜意识里她不能相信那些恩爱全都是假的,只是面对冰冷的现实,她必须强迫自己相信。
而今,她已经第一时间选择了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他是否需要利用她与她的父亲周旋,确是都不再需要在无人处与她假作恩爱了。是故,对于这半日的甜蜜,在她冷静下来后只觉甚是不解。
听到宁斐的答案,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是一个能解开她疑惑的答案。可是她的心却在听到答案后直往下坠。
原来是这样啊,只因为他因缘际会之下娶的那个人是她。这样说来,她其实应该感谢父亲的吧。
尽可能忽略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在黑夜的遮掩下,沈苑勉强扯了扯嘴角,温声道:“哦,这样呀。”
宁斐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还未来得及停下看看她怎么了,就听她娇娇柔柔的声音又传来:“殿下,我会一直很乖的,很乖很乖。”
实在是被她这样的乖巧弄得心肠酸软,宁斐只觉他真是得了个大宝贝,不自觉地将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你一直乖乖的,那我就一直待你像今日这般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改口道:“不,待你比今日还要好,好不好啊?”
沈苑愣愣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可能看不见,又赶紧开口:“嗯,好的。”
这反应却又把宁斐逗乐了。
待回到明珠苑,宁斐让立春和立夏立马服侍着沈苑去浴房泡一个热水澡驱一驱身上的寒气,自己也自去洗漱一番。
睡醒起身之后,他已经吩咐让扶苏院的小厮把他日常起居的物件儿都挪到明珠苑,且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是再也不走了。
洗漱完回到卧房,沈苑还没有回来。他看着床上因着是新婚还铺着大红色的铺盖和被子,心念一转,扬声喊了在门口候着的安顺进来。
沈苑洗完澡回房时,就见宁斐立在卧房外间的桌案前,桌案上正燃着一对儿臂般粗细的龙凤喜烛。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对着宁斐温柔的笑意,不自觉停住了往他行去的脚步。
浴房与卧房内里相通,因马上就要就寝了,沈苑身上只穿着一袭浅紫色寝衣,头发还未干透。称着她在浴房被熏得红扑扑水嫩嫩的小脸儿,把宁斐瞧得心如火烧。
暗暗瞥了瞥那对龙凤喜烛,他迎上前去,从立夏身边接过沈苑,扶着她往贵妃榻走去,边走边说道:“我给你绞干了头发咱们再歇下。”
“殿下,让立夏来就好……”沈苑推拒道。
宁斐没等她说完,便挥手对立夏道:“屋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出去吧。”
立夏条件发射般地看了一眼沈苑,见沈苑无奈点了点头,方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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