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凉与夜珩坐在二楼雅间里,听着台下唱着的戏,桌上的摆满了茶点,可方才还想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却支着头,挨着窗户。
从夜珩的方向望去,小姑娘背影挺直,颔首望着下方,听得认真极了。
这戏台之上,小生花旦扮着鲜艳的妆容,唱过了春蝉秋叶,悲欢离合,王侯将相。
台下之人听着别人的人生,有人喝着精彩,打赏银子;有人以人度己,感慨万分;清醒的人,还会对他们的唱功指点几句,谈论着戏中人,应酬着自己的“知己好友”。
也没有人打扰素凉,聂晟手中拿着点戏的单子走进来,呈到夜珩面前,“主子,请。”
夜珩点了《梁映雪》《清砚台》两台戏,想着这些戏曲启国独有,而且故事精彩,不至于像来时一般让王妃听到满含思乡之苦的戏曲,闷闷不乐的。
没翻到其他更合适的戏曲,夜珩便起身,向素凉走去,将单子递到素凉的身前。
“王妃可还有什么想听的?”
等了一瞬,夜珩下意识伸手挡住那只即将磕到窗沿的小脑袋。
素凉吓了一大跳,顷刻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额头温热的触感,素凉愣了片刻,睁着略显朦胧的小鹿眼抬头,声线微涩,“谢谢王爷。”
夜珩食指捏着手中的单子,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墨色眉梢。
他真以为她喜欢。
素凉拿过夜珩手中的戏单,看了半晌,脑袋更糊了,又递回了夜珩,“王爷,你先坐会儿,臣妾出去醒醒神儿。”
雅间里只留下夜珩和聂晟俩人。
聂晟凝眸,“主子,那这戏还点吗?”
夜珩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呢?”
素凉蒙着面纱,似乎真的好奇这里的风景,目光时不时停留一下。
难得寻到僻静之处,吹着秋日的风,倦意也消散了不少,“出来吧。”
一个画着妆容的正生从容走到素凉面前跪下,醇厚的嗓音愣是多了几分婉转多情。
“草民元化拜见公主。”
“起来回话。”
元化眉目星朗,青衣青冠,仪态万方,朱唇轻扬,拂袖间优雅动人,光是这般瞧着已然是国色,难怪能刚到启国,便能在这达官贵人云集处,混到正生的位置。
“你追随何人?”素凉收到的信件,让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容立书的人,不过还是想问一问。
“草民既来到启国,誓死效忠公主。”元化笑着,声音温和极了。
素凉见他不愿说,也没再问,左右与容立书也脱不了干系。
“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元化袖口微抬,手中折扇在指尖翻了两转,漫不经心道:“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杀人、放火、分尸?不过这些事在草民眼里都有些残忍,草民还是最擅长制毒,不沾血腥,让人消失,如此便不失风度。”
素凉:“……”
元化觉着公主似乎嫌弃他,便又道:“草民来京几日,已然莫清了这官场中的有些门路,公主想知道什么消息,草民皆能打探,这里打探不到的,草民还可以去引诱他们的夫人。总之,公主想要了解谁都可以,比如启国摄政王……”
“摄政王如何?”素凉来了几日,除了维持靖卉本有的“才情”,并未多做些什么,对她这位夫君,除了听人说的一些事迹,便再无其他。
“摄政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外甥,权倾朝野、战功赫赫,众皇子的眼中钉。他能周旋于权力相争的漩涡中心,绝非良善之人。
草民方才瞧王爷待公主谦和有礼,想提醒公主一句,您的身份不足以令他信任,公主是做大事之人,还请公主勿要沉溺其中,以免丢了性命。”
元化的声音依旧如清风般温柔婉转,说话如唱戏般断句,一语一言皆有声有色。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素凉神情无恙。
她自知身份尴尬,夜珩能如此待她,因着她未曾做错事,也因着她是他名义上的王妃。
“草民再告诉您一件事,前段时间安贵妃悄悄安排了个人在摄政王府里,第一日王府的人便查了出来却没有即刻处置,等着她犯错,后来被砍了双手拔了舌头,三更时分扔到了贵妃宫中。
启国摄政王最擅长狩猎,布好陷阱,一步一步等着猎物上勾,自己作壁上观,欣赏猎物垂死挣扎。”
说着,见素凉听了进去,元化又添一句,朝她微微拱袖,“公主万事还请以性命为主,不可擅动,若是有事,可让草民去做。”
素凉凝了他片刻,意味深长道:“你这样的人,竟为他卖命,倒是可惜了。”
只言片语间,素凉大致也知道眼前人的本事,容立书竟然能收为己用。
元化轻笑,“主子便是主子,草民不过区区戏子,能得主子青睐,不可惜。”
闻言,素凉冷不丁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本想收为己用,怕是难了。
回到王府后,夜珩陪素凉用了午膳,有事出去了。
素凉在院落中荡了会儿秋千,仲管家又开始殷勤,突然想起今日水镜台后院中满园的桂树。
“仲叔,可有桂花糕吗?”素凉问,若是那馨香扑鼻的桂子做成糕点,应当美味极了。
可就这一问,不光仲管家面色凝滞,其他伺候之人都面露惊恐,脸色倏然就白了,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就连冰絮也都脸色难看。
素凉停下秋千,不解,“你们怎么了?”
仲管家走到素凉身侧,神情严肃,甚至凝重,他朝素凉行了个礼,“王妃恕罪,还请王妃勿要再提桂花糕三字,此为摄政王府的禁忌,王爷若是知晓,怕是会动怒。”
“可是为什么?”素凉唇瓣微抿,王爷本事那么大,为何这小小糕点会成为禁忌,而且桂花糕多香呀!
“个中缘由,恕属下无法道出,此为王爷心结,还请王妃勿要再问。”仲管家叹了口气,提醒道,“另外,也请王妃勿要去问王爷,王爷若是降罪,王妃怕是担不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触及的地方,我懂的。”素凉扶着秋千藤,“多谢仲叔提醒。”
仲管家朝她又行了一礼,“王妃不怪属下无礼便好。”
仲管家起身后,警告周围的人,“今日之事,谁也不可说出去,然则杖刑五十,扔出王府。”
“奴婢(才)遵命。”
夜里,月光照着安然入睡的俩人。
一只雪白雪白又肥美的小兔子从安全的小窝中蹿出,看到门口有个胡萝卜,又大又长,她蹦得老高,一下就跳了过去,抱着啃。
啃完后,不远处的草丛里又冒出一个胡萝卜,小兔子开心极了,接着跳过去。
就这样,草丛中沿路都有可口的胡萝卜。
等她跳进更深的草丛,突然钻出来一头凶恶的大灰狼,一口便朝着还呆愣的兔子咬了下去,鲜血淋漓。
“啊——”素凉倏然从梦中惊醒。
身侧的夜珩也被吵醒了,他坐起身来,瞧着满头大汗的小王妃,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小王妃怕极了,头埋在夜珩的胸口,还心有余悸。
方才那只肥美的小白兔便是她的脸,而大灰狼……
“呜呜呜,臣妾梦见自己被王爷吃了!”
夜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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