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杨金花不知道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眼瞎,跟了这么个男人,肚子又不争气,养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她今晚出了个门回来,才知后院竟闹出了这么大一桩丑闻。家丑,夫丑,女也丑。
她一回来,王强根便被奚恒叫人五花大绑,丢进了柴房,听候发落。玲丫头吓得人都傻了,缩在屋子角里不敢见人。
杨金花手下做事的小丫鬟凤琴怕她想不开,连忙过来开导:“杨姐,我说你也别想不开,那王大哥确实有错,这点我们谁也不能替他开脱。可男人嘛……有哪个是不好色的?不好色的那就不叫男人了。这事儿打根儿上就坏在那个窑姐儿,要不是她费心勾引,那王大哥也不会糊涂到敢对爷的人下手啊……”
杨金花听了撇过头,冷眼瞧着她:“你说她勾引?你怎么知道?谁说的?”
“喏。”她抻着脖子,指了指蹲在角落的玲丫头,“孩子都说了,她亲眼看到的,那柳云琅当着她爹的面主动脱光了衣服,啧啧啧,真是不要脸……”
“王玲丫!你给我过来!”杨金花暴跳而起,朝玲丫头吼道。
玲丫头听了身子一抖,慢悠悠抬起头,俩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惊惧地望着她她娘。“娘……我害怕……”
“你给我说清楚,你说的是你看到的吗?!”
玲丫头眼神放空了会儿,随即又缩着脖子,眼睛朝地上瞥,轻轻点头。
杨金花瞅她这样就知她心虚。她急得在屋里来回转身,终于从床底下抽出一根竹条,“啪”一声响,在地上重重一抽,指着她怒道:“王玲丫,我再问你一遍,你给我说实话,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啊……啊啊啊……”她听着娘甩竹条的声音,张着嘴嚎啕大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知道仰头哭。
凤琴急得赶忙去拦:“大姐,你这是做什么?孩子还能瞎说不成?你看看都把孩儿吓成什么样了,今晚上本来就吓坏了。”
杨金花气急:“你说不说!”
“啊……啊啊……我怕……我怕爹爹打我……呜呜呜……我怕他会打死我……”
杨金花身子一软,几乎快要站不住。凤琴急忙忙伸手去扶,听着玲丫头这么说,也是有点儿蒙。
“你……你……你个……”她手指着闺女,嘴唇抽动,说不出话。玲丫头还是只知哭嚎。
“你怕你爹打你……你怕……你就敢颠倒是非,你就敢……你就硬生生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往火坑里推?王玲丫,我问你,你的良心呢?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吗?啊?!”杨金花大吼一声,震动了房梁。
玲丫头除了哭,还是哭。
“杨姐,算了,毕竟是孩儿她爹呢,何苦为了一个外人……”
杨金花手一挥,凤琴退了几个趔趄。
“你怕你爹打你,那你怎么不知道怕我打你?啊!”她卷起袖子,挥起竹条就抽:“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平常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我杨金花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
“啊!!娘!我错了!玲丫头知错了,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她被抽得四下闪躲,最后疼得滚在地上,两手搓着不住地祈求。
“你怕你爹!那你怕不怕我?你怕不怕我!我让你说谎!让你说谎!”她咬着牙,依然毫不手软。可看丫头在地上龇牙咧嘴、声嘶力竭的模样,她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淌。
丫头也怪可怜的,摊上了一个这样爹,而她自己,也不是一个好的娘。
她抽着,渐渐脱了力,脸上泪在淌,身下,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杨姐!杨姐!你没事吧?”凤琴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扶住她在炕上躺下,杨金花大口吸着气,兀自镇定:“快!去跟前院通报一声,给我叫个产婆来。”
“哦哦,好好好!”她连声应着,转头冲出了屋子。
“娘!!”玲丫头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趴在床边。她只知道娘在流血,不停流血,她以为娘是被自己气的。娘会不会就此死掉?她张着嘴,哭得更大声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真出息,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娘……”玲丫头紧紧攥住她的手,她只知道她不要娘死,不管娘说多难听的话她都听着,可她不想娘死啊……
*
奚恒差周全叫来了一个产婆,杨金花躺在炕上痛得声嘶力竭。
王强根在柴房,听着了后院的动静。他听到自己媳妇儿撕心裂肺的哭叫,跟玲丫头临盆时一模一样。
他滚到门边,用头拼命撞门:“来人啊!有没有人!”叫嚷了半天,无人理会。他心里着急,却又莫可奈何。“咚咚咚”,他撞得更大声了,嗑得头皮鲜血直流。
“吱呀”,门打开了,他差点滚出门外,却又被一双绣花鞋踹了进去。
他拱起头,可怜巴巴问道:“我媳妇儿呢,她怎么样?生出来了吗?”
朱墨俯视着他,像在观望一条蛆虫,“出来了。”
他一笑,又问道:“男孩儿女孩儿?”
“男孩儿。”
“男孩儿?!好……好,真好……”他喜不自胜,喃喃念着,眼泪就出来了。
“死的。”
她说完,亲眼看着王强根脸上由欣喜转为绝望,哐一下带上门,转身走了。
“啊!!啊!!!”
身后的柴房传来悲恸的嚎叫,但无论如何也唤不回,那个被他亲手扼杀的生命。
*
“周管家给叫来的产婆,帮她掏出子宫里的孩子。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婴,五官都能看出个大概了,就这么在死了肚子里。哎……可怜……”小玉儿一边把衣服往衣柜里放,一边摇头哀叹。
云琅坐在床沿上听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叹他王强根咎由自取?叹他自食恶果?可到底连及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小玉儿转头瞧她那样儿,就知她又在想什么。“行了姑娘,别多想了,咱先顾好自己。你真不打算走了?”
走?她偏了偏头,想起那个哄她放肆哭,转头又把她逗得笑出了鼻涕泡的人,心头暖暖的,热热的。
她粲然一笑:“不走了。”
就在这儿,在有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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