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羽娘约了云琅晨起来盘头发。
她和小玉儿把摊子放好，一边哈气一边小跑，连忙就去敲商铺的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诡谲的老树皮脸，又是那个不合她眼缘的艾婆。
云琅现在来得多了，艾婆知道她是来给女主人盘头发的，倒也放松了不少警惕。只是每次俩姑娘把门一关在里面说闺房话，这老婆子不时就要扒在门边偷听，好像生怕两个年轻姑娘在里面合谋什么不正经的事儿，没得叫人恶心。
云琅不去正眼瞧她，把小腰一闪，故意绕开她远远地，提起裙角蹬蹬上了楼。
羽娘的房门是关着的。云琅轻扣两下，“姐姐，起了吗？”
“哎，你稍等会儿。”里面窸窸窣窣，响起些微动静。不多时，门打开，羽娘似是刚起，鬓发被压得散乱，小脸微微潮红。这倒还罢了，只是那双美目，饱含着春水，似有情潮未褪。她触到云琅的眼神，略心虚，不做声色地又避开去。“妹妹来了，快请进。”她偏过头，侧身让出一个身位。
云琅可是个有经验的，一眼便瞧出异样。她迈步进门，咣一下把门在身后关上，拉着她急速走到床边，离门远远地，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好物？快拿来与我瞧瞧吧！”
羽娘挣大眼看着她，面容不可思议。
惨了，怎的被这小丫头发现了？这等事，怎好同人启齿呢？
羽娘瞪眼看云琅，犹自惊慌失措。
“妹妹说的什么？可别打趣儿我了。”她勉强笑着。
“哎！”云琅晃晃她的手，“你就莫要瞒我了，我都晓得的，姐姐不用不好意思。七情六欲，人之所当然嘛。”
她这话已然说得直白，几乎就是挑明了，把个羽娘臊得脸红。好在她也不是那扭捏的人，既叫人知道，同她分享分享也没什么，只是……
“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说起这事儿来一点不害臊？”她皱眉，语气带着嗔怪，却是又忍不住红着脸笑了。
云琅唇角弯一弯，一抹苦涩闪过，又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嗨！我可是要上街做生意的小娘子，若是动不动就害羞，岂不早叫人欺负了去？”
羽娘笑着应承是，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本书册子来，递过去，“来，做生意的小娘子，你以后嫁做人妇，迟早也要用到去，先叫你掌掌眼。”
云琅接过那小册子，随手一翻，登时傻了眼。
泛黄的粗糙书页上，男人、女人，各种神态的男人女人，各种姿势的男人女人，他们互相交叠、狎昵……
她不过匆匆翻了几眼，瞬时就看进去了。
云琅诧异，不是为着画上的场景她见所未见，而是她原以为，这种东西只有青楼的教习妈妈会给姑娘们看，为的是让姑娘们精进自己的业务，好叫客人们更加称心满意了去。她没想到，这良家的妇人竟也会偷着看这春宫图。若是如此，岂非有不少妇人甚是未出阁的姑娘都会爱看？呀！那这玩意儿，有市场得很呐！
“这……”她瞠目，手捧着小册子，看向羽娘，眼里有惊讶，可唯独没有未出阁女子该有的羞涩。
羽娘瞧她这反应，心下略感奇怪，那点疑惑也展露在了眉眼间。云琅多玲珑一人，立马转圜过来心思，把小册子往她手里一丢，仿佛那小小的书本是块炭火，别过头去捂住脸，两脚轻轻跺着，“哎呀呀！哎呀呀！看煞我了，这是甚么脏东西？”
她没有发自内心的羞涩，动作显出些做作夸张，但羽娘也瞧不出，只当小姑娘真是被吓着了，吃吃笑出了声。“现在又知道害臊了？刚刚还把我审问呢，非要看，我当你多大的本事呢？原来啊，也是个外强中干的。”
“嗨呀，我此前只是听人讲起过，只当自己是懂了的，哪知……哪知真见到了，竟是这种脏东西？”她还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指间传出。
羽娘把她手掰下来，笑着道：“妹妹，不脏不脏，等你以后许了郎君，就知道这滋味有多快活了。”说完，自己又科科笑起来。
快活吗？青芙也说行这事快活，但她怎么从来没觉得快活过？每一次只觉得痛苦难捱。或许，这事本应该就是快活的呢？否则青芙怎的还要专程花钱去养小象姑？而羽娘会在丈夫远行的日子里买这春宫图来自我慰藉？
她不懂，她委实不懂。也许她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其中的神仙滋味了吧。
她内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低头咬唇，不去抬眼看羽娘，努力做出一副黄花闺女该有的样子。
羽娘点点她的额头，“喏，这可是你要看的呦。”
云琅做作完了一番，埋着头，圆溜溜的眼珠子忽悠一圈，心里又冒出些新的想头。她抓过羽娘的手，凑近去，神秘兮兮道：“姐姐……你可否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哪里淘换来的？”
羽娘惊异她竟如此大胆，转念一想，做生意的小娘子，到底比那闺中女子不一样。她日后成亲，总是要学这些东西的。
“早上一个挑担子卖胡饼的小哥，总在这附近走动的。你问他除了胡饼还有没有卖别的？他自然就晓得了。”
云琅惊呼，没想到这明州街上，暗地里竟还有这种买卖？
晚间，云琅回了揽月居，把这摞小册子摆在小玉儿面前，又将卖春画的想法同她说了。果不其然，小玉儿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姑娘！你疯了吧？！”
“我怎么了？只是画个画去卖，又不是我本人再去卖。”云琅不以为意。
小玉儿不知是气还是笑，只是恼她，“可这……这是犯法的事儿呀！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不会！”话刚一出口，又觉太过斩钉截铁，遂缓了语气：“我们小心点便是。哎呀，想要多赚钱，哪能不担一点风险呢？”这世上的事，从来如此。
“况我们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谓****，才是真正的天道纲常啊。”
小玉儿更是眼珠子一瞪，呵！姑娘这话，太离经叛道了吧？！
但云琅是做什么的？她可是个有经验的生意人了，那唬人的鬼话张嘴就来：“你要这么想，我们这小册子，启发那未经人事的少女，令她得其方法，日后同夫婿在那房事上才能懂得享乐其间；我们这小册子，慰藉那独守空闺的少妇，叫她们在夫君无法陪伴在侧的日子里，也能让**得以发泄。”
小玉儿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地，人懵懵地，差点就要迷迷糊糊点头了。
“你瞅瞅，这既能造福万千家庭，又能给咱们多赚钱，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儿？”她说着手一拍：“美哉美哉！”
小玉儿瞧她这欢快样儿，实在忍不住笑了。好吧好吧，姑娘想要做的事，便如了她意吧。
云琅瞧她那样儿，便知她松口了，兴奋地执起她的手，“怎么样？你可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又能怎样呢？”小玉儿满脸无奈，“只是姑娘，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咱俩没一个会画画的，怎么制这册子啊？”
她神秘一笑，“不会画，那就去学啊！”
小玉儿：“同谁学？”
云琅：“谁画画本事高，就同谁学呗。”
这人选啊，云琅早就瞄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