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冷浸融月。树梢红棉将开,掠过许多灯下旖旎。青楼的包间管弦未歇,李贞正消声杀着人。
“进来吧,我听得出你。”包间内的人冷不防说道,李治只好推门而入。
他一眼便看见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一名艺伎抱琴晕在床榻,露出鞋袜。
“你要的东西。”李治拿出包裹。
“下完棋了?”李贞脱下带血的外衣,接过包裹取出新衣。“我猜又是你赢。”
“这次杀了谁?”李治推开窗牖半角,黑黢黢长安道上看不见任何踪迹。
“尹阿鼠,尹妃之父。当年那件事后带着先帝给的银两隐姓埋名跑到了高丽。”
“为何杀他?”明知答案,李治还是忍不住开问。
“莫须有,通高丽。”一声冷笑,二人心照不宣。
李治又想起了那日焚火的秋水宫,不禁摇头,帝王的心总是那么难以揣度,一点点可疑的苗头都要掐灭得彻底。
“这些兄长打算怎么收拾?”李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还能怎么收拾?等床头那个小娘子醒来叫唤两声就行。”
李治眼皮抽搐,言下之意,这是杀了人连现场也懒得收拾了吧。
李贞擦着手,跨到窗边“快走吧,要是父皇知道我让你来这儿他会杀了我的。”
回宫的车就在街尾,两个身影纷纷上轿。
“那么多事情你不告诉小兰因真的好吗?”车上,李贞终于按捺不住疑惑。
“她不需要知道。”
“可她如今也已身处豺狼虎豹之中了。”
“豺狼虎豹?这天下不就是虎狼之地吗?”李治平静地说道。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佛这样曾将三界喻为着火的宅子,众生皆在火中煎熬尝遍百味。他们也不例外,早已身在火中。
着火的不是秋水宫,而是天下。
李治暗暗握拳,那夜父皇的举动和群臣的态度如今想来越发像试探般可疑,直到那次夜谈他隐约感到了锋芒所向。
既然有人执意要让她卷入纷争,无论逃避与否都是徒劳。父皇对萧兰因起了疑心,对方只是还未及笄的弱女子,没有任何威胁的力量,定是有人从中挑拨,可这样做,目的何在?
李治猛然忆起,五龙祭前后宫内都会以蓍草占卜诸事。近来兰陵萧氏未曾卷入什么大事,仅剩的可能难道……真的和那有关?
*****
几个月过去了,长安风平浪静地迎来了盛夏。
萧兰因已有些日子没有再见到李治了。虽然李治偶尔会在闲暇时出宫和她走走,但李治终究是个忙人,还没李贞出来的时间多。
萧兰因有些奇怪,李治排行第九,李贞排行第八。不应该是哥哥比弟弟管得多吗,为何看起来李贞倒像个不折不扣的闲人散士?
大道的牌坊下,蔌蔌抖着茉莉,香气随突然流动的风扑面,一架车马疾驰向北,打断了萧兰因的思绪。
马车朝着太极宫的方向马不停蹄。
“这是怎么了?”萧兰因问着随同的婢子。
“女郎不知道吗?前日听主人说魏王殿下要回长安了,想必就是他吧。”
主人即是萧兰因之父吏部侍郎萧锲,看来是朝堂传来的消息。
魏王李泰吗?此人可是大唐妇孺皆知的人物,不时有关于他的美谈传出。
前几个月萧兰因他们正为案件奔波时,此人主编的一部大型著作《括地志》出来了,书成再次名噪天下。如今陛下最宠爱的皇子非他莫属,因为过于宠爱,魏王年过弱冠了陛下仍特许他“不之官”,去年才离开长安去了封地,没想到陛下思子心切那么快又将他召回。
“如今天下之人都说魏王迟早会代了太子之位,大家都看得出来陛下的偏宠,那个疯太子再发疯怕是离废掉不远了。”
小婢子喳喳嚼着舌根,萧兰因拂袖就是一指,“不许妄议朝政。”
婢子识相地缄口不言。
萧兰因大概可以理解天下人为何这么说,如若她是陛下她也会更喜欢魏王。毕竟这位太子也算得上是长安的风云人物了,只不过他的成名之路和魏王恰恰相反。
据说太子和陛下的矛盾是由太子的男宠引起的,此后太子如失心疯般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不时划伤自己和宫婢的脸、像饿了几日的难民般去民间偷鸡摸狗、在东宫穿着突厥服说着突厥语还非常喜欢躺在地上扮演“尸体”,最不可忍的是身为大唐太子,公开发表言论此生唯愿舍弃一切,去突厥王阿史那思摩手下当差。
想到这儿萧兰因不禁眼角抽搐,太子如此荒唐还未被废,果真是陛下如山的父爱拯救了他。对比这二位她越发觉得三个嫡子之中只有李治看起来正常多了。
也不知李治在做什么,她回忆起五龙祭的宴饷上皇子们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哂笑,心头一紧。或许是人性天生就爱嚼舌根吧,关于晋王的传言虽然不多,可或多或少也有着这么一个,是关于一个女子。
萧兰因听得不确切,但长安的确有些人为这对“金童玉女”惋惜,甚至多过了李治本人。
“女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传言中和晋王自幼相识的那名徐氏。”萧兰因笑道。
“女郎才是晋王妃,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我自然不在意,怕是李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苦命鸳鸯’吧。不过听闻徐氏是个才女,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见见。”
酒肆的旗子被风卷得翻腾,萧兰因打发了婢子独自登上楼台。
看来今日又是风平浪静的一日,百无聊赖中还未等萧兰因听完曲,家仆来报晋王派人传话,说与她有要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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