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一觉醒来,沈明月睁开眼,看到的是薛从梁卧房里的摆设,薛从梁已经梳洗完毕回来,有些局促地看着她,像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七郎?”
薛从梁听到这声七郎,顿时五味杂陈。
“怎么还没回来?”
看薛从梁的反应,沈明月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还在黄莺的身体里。
她念叨着:“我的药怎么会没有用呢?”
“明月,回魂要紧,先别管什么药了,我还是快去临安寺请法师来吧。”
沈明月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答应了。
淮王爷亲自去请,临安寺来得很快。当然薛从梁还是不愿意声张王妃移魂到别人身上这种诡异的事——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写成什么样子,万一别人说沈明月自己就是妖物可如何是好?
他只说王妃昏迷不醒,屋中可能有邪祟。
几位法师在卧房四周布阵,口中念念有词,整整作了一天的法。
待到窗外天已大暗,清风朗月,树影婆娑。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只留数盏红烛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沈明月以小厨娘的身份陪在薛从梁身边旁观着。
但是法师们拖得越久,沈明月越是叹气。
她附在薛从梁耳畔说:“他们不太行。”
薛从梁:“显然。”
如果法师们真有本事,早就该发现王妃的身体里没有王妃的魂魄,真正的沈明月就站在他们身后。若临安寺的法师们只是在故弄玄虚,她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医术。
午夜时分,法师们:“此时邪祟阴气正盛,二位还是避开为好。”
沈明月打着呵欠,对薛从梁说:“我想看。”
薛从梁道:“看一看应该没关系。”
法师们即刻改口:“王爷万金之躯,阳气极重,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驱邪进行到了最后关头,虽说是故弄玄虚,但礼仪极为隆重,看着倒是新鲜。
法师们:“邪祟应当已经清除了。”
薛从梁客套道:“临安寺神通广大。”
内心却想:一群白吃皇粮的废材,早晚到圣上面前去参你们一本。
作法也不管用,沈明月只好在家中反复调整自己的药方,可整整七天过去了,无论加入什么药材,都没有用。
府中流传,在厨房里当差的黄莺越来越得宠,王爷连自己的七十八位妾室都不看一眼,只每天与她耳鬓厮磨,日日承宠。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比王妃还要先怀上子嗣。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宠爱至此,淮王却从没提过将黄莺纳为妾室。
巴结沈明月的人越来越多,曾经欺负过黄莺的人在她枕头下塞满了碎银子和留名小纸条。
薛从梁这边更是不胜其烦。
不知怎么地,王府中有许多妾室和当值的女子开始在人多的时候朝他大吼大叫。
他平生最厌恶吵嚷。
让玉树去查,才发现王府中流传着“谁吼王爷一句,谁就能得宠”的谣言。原来是因为邱夫人和黄莺都是在对他喊叫之后得宠的。
薛从梁:“……”
王府里的风气,他真的该好好管管了。于是谁吼他,他就惩戒谁,终于压下了这股不正之风。
黄莺和邱夫人一样,醒来之后就忘了被沈明月附身之后的事情,懵懵懂懂的,倒也不会走漏风声。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明月某天醒来,又换了身体。
……
沈明月刚醒,就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在本该空空如也的地方,多了个让她不习惯的东西,不该属于女人的东西。
饶是平日里沈明月再从容不问世事,此刻也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
今天她又变成了谁???
她就在薛从梁卧房的偏房,看卧房里简单的摆设和物件,显然是个男人的房间。出门就是薛从梁平时梳洗时用的落地大铜镜。
看着镜子,沈明月沉默了。她变成了临风,负责贴身服侍薛从梁、处理府内府外杂事的临风。临风平日里经常随着王爷出门,上朝之后也是临风接王爷回府。
往好处想……这次王府中人至少不会以为薛从梁移情别恋、宠幸她的新身体了。
薛从梁起床了,两人四目相对。这次沈明月甚至都没开口叫“七郎”,只是自然地走了两步,薛从梁就仿佛中了晴天霹雳一般,认出了她。
薛从梁强颜欢笑:“明月。”
沈明月望向他,表情也一言难尽,开口用男人的声音道:“七郎。”
薛从梁缓和气氛:“挺好的,你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正好借着机会接你出去,去皇宫玩一玩。”
晨起后听到他们对话的玉树:“可是王爷,临风今天本来要和我一起处理府中事务。”
薛从梁不假思索:“事情太杂了,舍不得让她做。”
玉树:“???”
那您就舍得让我做是吗???
再细看,淮王望向临风的眼神和平日里截然不同,从前只是对得力下属的欣赏与信任,今天含情脉脉,全然变了味道。两人眼波流转,虽有克制,但毕竟是新婚燕尔,随便嗔怪几句,都无异于当着玉树的面打情骂俏。
“我带明……明澈动人的临风出去了。”薛从梁也不管自己编出来的是不是人话,收拾好上朝用的东西,和沈明月一起疾风似的跑了。
玉树注意到,以前薛从梁都是让临风提着东西,今天全是自己抱着,好像真舍不得累着临风。他赶忙跑到隔壁,去找守在王妃榻前的香脂:“香脂姐姐不好啦——王爷和你的临风都中邪啦——”
香脂本来已经无聊到开始玩沈明月手上的红玛瑙手串了,听到玉树一声吼,惊得浑身哆嗦。
震惊的不止玉树和香脂,还有王府的马夫。
因临风本来就是男人,经常扶王爷上马车,所以两人偶尔碰到肢体,并不避讳。薛从梁也不像对邱夫人和黄莺那样小心翼翼,直接大大方方地扶“临风”上马车。
马夫:“……”
王爷扶下属上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临风”好似扶着裙摆一样提起了外衣,生怕上车的时候踩着,举止端庄活像大户人家优雅的小姐。
马夫吓得手抖。
薛从梁:“今日的马车似乎比往常更颠簸了。”
沈明月:“是吗?”
大婚之后第一次坐马车和薛从梁一同出行,却用着男人的身体,感觉着实奇妙。
她父亲是太医,皇宫她也去过,没什么太新奇的地方。薛从梁承诺下朝之后带她去集市上逛逛药材小吃。
沈明月在马车里等候,帘外传来马夫的声音:“临风公子?”
沈明月:“怎么?”
“这话本不该我说,可是这事,您还是别叫王妃知道的好。”
“什么事?”
马夫愣了。
临风都牺牲自己,行为举止表现得像女人去讨好王爷,和王爷暗送眼波了,居然还装傻。
“公子心里有数,一个名正言顺的妾室王妃都容不下,就算您是王爷的心腹,王妃也未必不会赶您出去。”
沈明月:“???”
沈明月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三遍,最后在心里道歉:临风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毁你的清誉。
薛从梁很快下朝,上马车之前,身边还跟了三三两两的同僚。
淮王刚从边关回来,为议和立下功劳,又风光大婚,风头正盛,赶来巴结的人不少。外加最近城中乱七八糟的简报十件里有三件是淮王家事,不少人仅凭好奇也想和淮王说上两句话。
马夫提醒:“临风公子不扶王爷上车吗?”
沈明月为免他再起疑,照做了。
她一探出头来不要紧,听到其中一位官员对薛从梁说,要再送他几位美人做妾。
薛从梁见沈明月下来,忙说:“不要不要。”
沈明月反而说:“这是喜事,王爷为什么不要?”
自从开始魂移,她的储物间里早就摆满了待验的新药材,试药的人自然能多一个是一个。
薛从梁:“不敢,不敢。”
虽说别人送来的妾室他从没有碰过,府里的人目前也安分,可万一哪个新来的有野心,冲撞了明月,他承担不起。
“这位大人一片好心,还是要了吧。”
“不可,不可。”
同僚们目瞪口呆。
淮王和这位小厮,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啊!
难怪淮王不要别人送妾室,表面上说是与王妃相亲相爱,不愿伤王妃的心,实际上淮王荤素不忌,光是宠幸王府的人恐怕就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薛从梁和沈明月不知同僚们心中如何风起云涌,在众人的注目下,淮王亲自扶着自己的小厮上了车,还轻声笑言了两句旁人听不清的悄悄话。
同僚们:“……”
马夫:“……”
一路上,薛从梁说了许多朝中的事,也介绍了几位沈明月没见过的新贵。沈明月终于了解到薛从梁平日里诸多事务缠身,要应付人情来往,其实很辛苦。
沈明月:“七郎辛苦了。”
薛从梁:“不辛苦,为了你。”
马夫恰好停在路口,恰好听到了这诡异的对话,手一抖。
薛从梁:“怎么感觉马车比清晨时还要颠簸?”
沈明月:“确实。”
临风本就经常上街采买,集市上的人都知道他是淮王府的人,热情一如往常。沈明月买回不少药材和色泽亮丽的珠宝,心情十分愉快。
回到府中,玉树和香脂候在门口,看到两人眼中情意正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玉树:“我就说吧,他们中邪了。”
香脂:“临风你给我过来!”
沈明月才反应过来,自家丫鬟喊的就是自己。可她拿捏不准临风和香脂平日里怎么相处的,只好破罐子破摔——
摸了摸香脂的脸。
“莫生气。”
可两人显然还没发展到那一步,香脂的脸红透了,一下子把沈明月的手甩开。
打得很疼。
但沈明月十分欣慰。香脂有骨气有腕力,以后许配给临风也肯定不会受欺负。
而玉树心想:临风怎么又和香脂姐姐腻歪上了?难不成早上是他在做梦?
关起门,薛从梁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只能独守空房了。”
沈明月:“难道你想让我睡在你旁边?”
妾室和厨娘还好解释,他总不能真的跟自己下属的身体睡在一起。否则临风换回来之后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两人怕是要大吵一架。
如果这次临风没有被换回来,沈明月一辈子呆在临风的身体里,他该如何?
“明月,你还是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这些日子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总怕下一刻就失去你。”
沈明月:“好。”
两人秉烛夜谈,几乎彻夜未眠,但天快亮的时候,沈明月还是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薛从梁把她抱到床上休息,又默念了几遍:临风,对不住了。
玉树进来找薛从梁的时候,就看到临风睡在王爷床上,王爷在整衣领。
难道王爷昨晚真的对临风——
玉树越想越怕。
王爷平日里也经常夸自己和临风相貌好,转眼就把临风骗到了卧房里。
薛从梁:“你来啦,正好,帮我换身衣服吧。”
玉树:“您您您您您自己换吧——”
薛从梁:“?”
玉树为了自己的清白着想,拔腿就跑,丢掉了昨晚买的城中简报。
报上最显眼的消息:新婚郎荤素不忌,结发妻卧床不起。
不仅强调了他与沈明月还是新婚,更强调了结发夫妇本当恩爱两不疑。
文中更是对他荤素不忌的行为进行了控诉。
署名:曲水流觞。
大康国风虽然开放,但是如果哪位贵人真好男风,仍然会成为最火热的风流谈资。
薛从梁想:曲子玉现在颇受圣上器重,除了暗杀,有办法让他不乱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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