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庭目光掠过地上的尸首,嘴角露出几分玩味:“姑娘好利落的鞭法。”
诺敏瞥了他一眼:“不及阁下藏身的本事。”
随即反手抽出乌云娜腰间的长剑,寒光闪过,直直指向万俟庭的眉心。
他身后的几人霎时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十余名暗卫忽从峭壁飞掠而下,成围拢之势,将万俟庭等人围在中央。
“都退下。”他抬手挥退属下,又迎着诺敏的刀锋往前行了几步。
“这位姑娘要是想杀了我,何须拔剑。”
她忽地回腕收势,那柄长剑在空中回转,“铮”地一声精准插回剑鞘中。
“阁下可以走了。”诺敏拿过乌云娜手中的长鞭,就转身欲走。
“姑娘,不问问我是何人?为何在此?”
诺敏回首瞥见他唇边的笑意,淡淡道:
“既无敌意,便与我无关。”
“我对你无所求,便与我无关。”
她又凝着他的眼睛:“不过,阁下这双眼睛,有点眼熟。”
万俟庭的眸色闪了闪,随即便压了下去,又微挑了挑眉,语气玩味:“是吗?或许姑娘当真见过呢。”
诺敏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再抬一下,径直上了马车。
车厢内,乌云娜眨巴着满是趣味的双眼盯着诺敏。
“阿姐~,那位公子是不是对阿姐一见钟情了?毕竟阿姐是我北朔的第一美人。”
诺敏捡起榻边的话本子,就敲了她一记脑壳:“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我就让阿娘收了你的零嘴!”
娜仁和娜兰对视一眼,均捂嘴偷笑。
闹了片刻后,诺敏喊来乌云娜:“傀儡咒杀术,是巫族才有的的秘术,不过巫族向来神出鬼没,踪迹难寻,而北朔知道我行踪,且最可能跟巫族有联系的,只有敖登和额尔敦。”
“敖登此人虽有野心,但也有原则。”
“传信给暗二,让他去暗卫营挑个生面孔,插到额尔敦身边,本宫要知道他的具体动向。”
待诺敏的马车走出很远,万俟庭才开口道:“宗叙,她是不是很有趣?”
一身着淡青色常服,眉眼清秀的男子上前道:“陛下,您来这荒郊野岭就是为了看这位北朔公主杀人?”
万俟庭余光瞥见他微皱的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轻笑一声:“邵宗叙,你怎么比你叔父还老成,朕记得你才弱冠吧。
邵宗叙恭敬答道:“陛下记得不错。不管臣年岁几何,臣作为轩辕的丞相,都应为陛下的安危着想。”
“朕不过是接到了听风阁的密报,有人欲埋伏在这山谷刺杀北朔公主,前来‘支援’罢了,总不能真让她死在靠近轩辕的地界。”
邵宗叙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开口:“这北朔的大公主当真是不可小觑。”
“臣听闻,契纳已决定退位,若这位大公主承继了北朔大祭司之位,对轩辕来说,不是好事。”
万俟庭垂眸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此次刺杀,不难猜是巫族的手笔,以她的心性,绝不会就此揭过,朕作壁上观就是。”
话落,他正欲抬脚离开,就觉脚下踩住了什么,挪开才发现是一串佛珠手串。
他俯身拾起,目光扫过佛珠上刻着的“敏”字,眉梢微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随即将手串拢入袖中,转身离去。
尽管万俟庭表现的无波无澜,邵宗叙却还是将他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他决定去信慕砚竹,问问他,那两人在苍狼到底发生了什么。
残月如钩,夜风穿过洞窟,声音如鬼泣。
洞内烛光印着石壁上狰狞的图腾,风过后明明灭灭,恍若活物。
一道黑影伏跪在地,身体颤抖不止,声音哆嗦:“主......主子,仇二和仇三......都被北朔大公主......杀了。”
“鬼傩面加上我巫族三十位高手,无一生还?”一道阴沉的嗓音从祭坛尽头,阴影深处传来。
来人身着一身黑袍,头戴围帽,只留一双眼睛睨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他走上主位,缓缓落座,指尖轻轻敲击着石座扶手,“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口。
“是......是属下失察!求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机会?”
黑袍人一步步走下祭坛石阶,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停在那人面前,垂眸审视,如同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死物。
“你一句失察,就想轻飘飘揭过?”
他抬手放上那人的头顶,掌心微微用力,那人瞬间经脉寸断而亡。
两名黑袍护卫无声无息的上前,拖起那具还温热的尸体,消失在洞口。
黑袍人伸手抚了抚胸前的玉坠,眸色冰冷:“你放心,我一定送他们下去给你赔罪。”
日影透过四方馆的纱窗,在青石砖上铺开细碎金光,氤氲水汽在屏风后弥漫。
诺敏遣退了娜兰娜仁,正欲解开腰带,忽觉手腕轻了些许,她伸手触及,却摸了个空。
丢了?
她走去外间寻了片刻,一无所获,看来是打斗的时候掉的了,可惜了阿娘的一片心意。
暮色四合,诺敏身着一身菘蓝色缀金线云纹的罗裙,墨发用同色发带挽起半数,靠坐在四方馆二楼临窗的隔间榻上。
她手执一卷残破棋谱翻阅着:“苏日娜睡了?”
“是的殿下,四公主说晚膳也不用喊她,她要睡个够。”
诺敏眸色染上笑意,唇角微勾:“零嘴吃多了,不想让本宫知道罢了。”
忽闻楼下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垂眸望去,就对上了谢旬舟望来的眼神。
已是初春,他依旧身披着狐毛大氅,唇色因屋内的暖气有了些许血色,二人相视而笑,诺敏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消片刻,谢旬舟就到了隔间里,他掀开围帽,径直落座于榻边小几。
“暗一可将我的话带到了?我在路上可一直想着这顿膳呢。”
诺敏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边,眸色含笑,声音带着揶揄:“堂堂大昭的武成王,竟只想着吃了,要是被你那侄儿知道,许是能安心的多睡片刻了。”
谢旬舟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唇角微弯,嗓音柔和:“他若是有能力,我做个逍遥王去北朔蹭吃蹭喝,又有何不可。”
诺敏轻笑一声,朝他伸出手:“让我看看脉象如何了?”
他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依稀可见。
诺敏指尖的触感微凉,他从三年前的那场刺杀后,身体就开始呈现沉疴之象,只是这次的脉息竟比上次还浮浅无力,按说经过她三年的调理,不该如此。
她心头微凛,面色微沉:“另一只手给我。”
谢旬舟望见她眉间的忧色,打趣道:“我身子本就一直如此,你不必太过担忧,横竖有你,我不担心。”
她并没答话,待细细诊过他另一只手,语气冷然:“有人给你下了蛊毒,不过好在是慢性的。”
“它会慢慢让你变得虚弱,寻常大夫来诊,只会诊出跟你之前的旧疾无甚两样的脉案。”
谢旬舟眸色怔了一瞬,嗤笑一声:“我这个好侄儿还真是不死心啊。”
“不过......你肯定能治好我。”
诺敏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语气转而严肃:“旬舟,有的人是不值得你如此待他的。”
“若你下不去手,我来。”
谢旬舟望着她眉眼间的认真,他喜欢她唤他“旬舟”,尽管他年长她许多。
笑意漫过眼角:“敏敏,谢谢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必担心。就像你说的,若我需要,会向你开口。”
诺敏轻叹了一口气:“这个蛊毒的解药,我这里还缺一位重要的药引,需我亲自往西蛮走一趟。”
她唤娜兰取来一个青玉瓷瓶,递给他:“这里面的药,只能暂时缓解毒性,在我给你送解药之前,不可向其他人透露蛊毒的事。”
“你该庆幸你那侄儿不敢直接将你毒死。”
谢旬舟接过药瓶,眼中满是笑意:“该庆幸的是这辈子能遇见你。”
又抬眸凝视着诺敏的眼睛:“敏敏,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诺敏唇边露出一抹狡黠:“你可能天生命好吧,遇到我这个活菩萨。”
今日的皇城,朱墙内外皆挂起了万寿灯。
宣和殿内沉香氤氲,九龙盘柱立在大殿两侧,尽显威严肃穆。
“阿姐,这大殿可真威风,回去我让汗父也照这样建一个。”苏日娜跟在诺敏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旬舟余光瞥见诺敏眉间的无奈,轻笑开口:“我也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诺敏侧首望着他,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旬舟,孩子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待所有人都落座,忽闻净鞭三响,丝竹声尽歇,满殿轩辕勋贵齐整跪伏,诺敏和谢旬舟也站起身,微微低头表示恭敬。
年轻帝王头戴十二旒冕,身着明黄龙袍踱步而来,那通身的气度,教殿内众人呼吸都轻了半分。
“阿姐,轩辕的皇帝真俊。”苏日娜偷偷瞟了一眼万俟庭后,在诺敏耳边轻声细语道。
“不可无礼。”
随着一声山呼海啸般的“陛下万寿无疆”,以及一声令诺敏耳熟的嗓音,唤出的“都起来吧”,丝竹声骤起。
诺敏缓缓抬眸,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以及他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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