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内,门窗紧闭,熏香浓得几乎呛人,却依旧压不住柳姨娘身上散发出的恐慌与戾气。
长公主楚月璃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上一串碧玺手串,眼神却冰冷地扫过下方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柳姨娘。
“废物!”两个字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连个病秧子都处理不干净,竟让她在王叔面前搬弄是非,还弄出个‘名中带玉’的指证!本宫养你们何用!”
柳姨娘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妾身无能,是玉儿那丫头不争气,露了形迹……可,可摄政王他分明是故意敲打,他定是查到了什么,才将那罪名硬扣在玉儿头上,这是在逼我们,逼我们自乱阵脚啊!”
“逼你?”长公主嗤笑一声,眼底寒光凛冽,“他楚肆要查,便让他查!一个侯府庶女,弃了也就弃了。本宫倒是好奇,那江挽青,究竟知道了多少?慈恩寺里,她头上那根簪子……”
她话语顿住,想起那枚玉兰花心带着划痕的玉簪,心头那股无名火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再次涌起。那划痕,太像某种刻意的标记了。江挽悦临死前,到底留下了什么?
柳姨娘察言观色,立刻道:“殿下,那江挽青定是知道了香药关联之事!她在王府,有摄政王庇护,我们动她不得。可她那个祖母……南阳那边我们的人已经去了,定能将那老东西和她手里可能有的东西一并解决!只要断了她的后援和念想,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病鬼,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解决?”长公主冷冷瞥她一眼,“若那老东西手里真有陈无咎留下的什么凭证,你以为楚肆会没有防备?只怕我们的人一到南阳,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柳姨娘脸色一白:“那……那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侯府庭院中看似祥和的景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蚀骨的毒意:“既然动不了根源,那就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闭嘴。江挽青……必须死在她该死的时候,用她该有的‘方式’。”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住柳姨娘:“她不是一直病着吗?久病缠身,忧思过度,再加上……得知祖母在南阳‘意外’身亡的噩耗,悲痛欲绝,咯血而亡,不是很合理吗?”
柳姨娘瞬间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是要让江挽青“自然”地病故!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妾身明白了!她那药罐子一直没停过,动手脚再容易不过!只是……王府守卫森严,那静蕤轩更是被看得紧紧的,我们的人如何下手?”
长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通体雪白,毫无纹饰。“这是‘相思烬’,无色无味,入水即溶。每次只需发丝般细微的一点,混入她的药中。初时只会让她精神愈发不济,咳嗽加重,如同病情自然恶化。连服七日之后……便会心肺衰竭,药石无灵。便是太医查验,也只会认为是她沉疴难起,郁结于心所致。”
她将瓷瓶递出:“找个绝对可靠的人,想办法送进去。记住,每次用量,绝不能多。”
柳姨娘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冰冷的瓷瓶,如同握着一条毒蛇,却又紧紧攥住,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妾身一定办好!桂嬷嬷……对,桂嬷嬷是妾身奶娘,绝对可靠,她有个干儿子在王府马房当差,或许能寻到机会……”
“机会?”长公主冷哼一声,“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楚肆不是准她去慈恩寺了吗?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有贪欲。下去办吧,若此事再出纰漏……”她未尽之语中的杀意,让柳姨娘打了个寒颤。
“妾身……誓死办好!”
柳姨娘连滚爬爬地退下后,长公主独自站在窗前,脸色在阴影中明明灭灭。除掉江挽青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必须弄清楚,楚肆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如此大张旗鼓地查案,是真的要为江挽悦伸冤,还是……借此机会,敲打甚至扳倒她这个日益势大的长公主?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摄政王府,静蕤轩。
江挽青倚在软榻上,脸色比从慈恩寺回来时更差了几分,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与长公主那短暂的对峙,耗尽了她的心力,回来后便有些低烧,咳嗽也频繁起来。
秋痕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小姐,该用药了。”秋痕将药碗放在榻边小几上,脸上带着担忧,“您今日气色更不好了,要不要禀报王爷,再请太医来看看?”
江挽青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必劳烦太医,老毛病了,歇歇就好。”她目光落在漆黑的药汁上,微微蹙眉。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今日这药味,似乎与往常有些细微的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她端起药碗,服用了几口后,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猛地侧过头,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肩头剧烈颤抖。
秋痕吓得连忙上前替她拍背。
好一阵,咳嗽才平复下来。江挽青摊开帕子,雪白的丝绢上,赫然沾着几点刺目的猩红!
“血!小姐您咳血了!”秋痕惊呼出声,脸色煞白。
江挽青看着那几点鲜血,瞳孔也是微微一缩。她的身体是弱,但咳血……这还是头一遭。是今日真的累极了,还是……
她猛地想起长公主离去时那充满杀意的眼神,想起楚肆提醒过的“她们不会善罢甘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不动声色地合拢帕子,对秋痕虚弱地笑了笑:“无妨,怕是今日吹了风,肺经有些受损。莫要声张,免得王爷担心。”
她重新端起那碗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状似无意地问道:“秋痕,今日这药,是往常那个药童送来的吗?”
秋痕愣了一下,回想道:“是的,还是张药童送来的。奴婢看着他从小厨房煎好端过来的,一路上并未经他人之手。”
江挽青点了点头,心中疑虑未消。张药童是王府用了多年的老人,背景干净。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她垂下眼帘,看着碗中晃动的黑色药汁。若真有人下手,会通过什么方式?药童?药材源头?还是……这静蕤轩内,有她不知道的眼睛?
她不能冒险。
“秋痕,”她放下药碗,揉了揉额角,“我此刻实在没什么胃口,这药先放着吧,待我歇一会儿再喝。”
秋痕不疑有他,只当她是身体实在不适,便道:“那奴婢将药温在灶上,小姐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唤奴婢。”
“好。”江挽青看着她将药端走,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锐利。
她需要确认。如果药真的有问题,那说明长公主和柳姨娘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这摄政王府的内院,伸到了她的身边。
这场博弈,已经从明处的调查,转向了暗处的生死较量。
她必须更加小心。同时,也要让楚肆知道——鱼儿,不仅咬了饵,还试图将鱼饵连同鱼线一起吞掉!
夜色渐深,静蕤轩的灯火久久未熄。江挽青靠在榻上,并未入睡,而是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从长公主的眼神,到那碗味道略显异常的汤药。
而书房那边,楚肆也很快收到了萧寒的禀报。
“江二小姐回府后咳血,并未服用晚间的汤药,只推说身体不适。属下已暗中扣下药渣,正在密查。”
楚肆站在巨大的大燕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南阳与京城之间,那片即将风云激荡的区域,眸色深沉如夜。
“看来,她们是等不及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保护好她。另外,南阳那边……可以开始收网了。”
网中的鱼已经开始疯狂挣扎,那么,撒网的人,也该准备收获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