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达成，地宫中的气氛却并未缓和，反而因这关乎无数人命运的决定而更加凝滞。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墨香，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慨叹。

太后微微阖眼，片刻后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掌管后宫多年的决断与清明。她不再看那祭坛，也不再流露丝毫个人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吐露疲惫与仇恨的前朝公主只是一个幻影。她转向身旁的黑影，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影，将‘青麟册’与‘暗账’取来。”

被称作“影”的黑影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兜帽下的目光深深看了太后一眼，那目光中交织着不甘、愤怒，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沉寂。他未发一言，转身走向黑曜石祭坛。只见他在祭坛几个特定符号上以某种规律或按或旋，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后，祭坛侧面竟无声地滑开一个暗格。

暗格中，端放着一卷颜色深暗、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卷轴，以及一本看起来颇为厚重的、封面空白的账册。

影将这两样东西取出，双手捧至太后面前。

太后并未接手，而是对楚肆示意：“这便是‘幽冥之眼’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单、潜伏据点，以及二十余年来的资金往来、与各方势力的勾结记录。青麟册为总纲，暗账记录明细。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楚肆目光扫过那两样看似普通，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东西。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对身后的赵锋微微颔首。

赵锋会意，上前一步，谨慎地从影手中接过了青麟册和暗账，迅速检查确认无机关暗算后，才对楚肆点了点头。

东西到手，意味着交易的核心部分已然完成。楚肆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接下来，将是一场遍布朝野内外的、无声却残酷的清洗。

“太后深明大义。”楚肆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此后，还请太后安居康宁宫，颐养天年。外界诸事，自有本王处置。”

这便是要软禁太后了。虽然保留了体面，但从此之后，康宁宫将与冷宫无异。

太后闻言，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真正的释然。她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如此……也好。”她顿了顿，看向影，“影，你带核心人手，按计划撤离吧。从此天高海阔，莫再回头，也莫再……执着于旧梦。”

影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良久，他才对着太后，深深一揖，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完成一个古老的告别仪式。起身后，他未看楚肆一眼，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迅速融入了大殿深处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楚肆并未阻拦。交易如此，他需守信。只要这些人真正远遁，不再为祸，他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地宫中，只剩下楚肆、赵锋、陈影，以及静静而立、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的太后。

“走吧。”楚肆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曜石祭坛，转身，毫不留恋地向着来路走去。赵锋和陈影紧随其后，一左一右，隐隐将太后护在中间，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重新开启机关，走出地宫，清冷的夜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气息，吹散了地宫中的沉闷与腐朽。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萧寒带着人立刻迎了上来，见到太后，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但训练有素的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迅速汇报：“王爷，外围已清理干净，一切无恙。”

楚肆点头，翻身上马，对萧寒吩咐：“护送太后回康宁宫，加派人手，‘保护’太后安全，无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惊扰太后清修。”

“是！”萧寒凛然应命。

太后被护送上了另一辆早已备好的、不起眼的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内外。

楚肆勒马，望向静心苑的方向。一夜惊心动魄，此刻他心中最想见的，唯有那一人。他需要将这一切告诉她，需要看到她沉静的眼眸，来平复内心翻涌的余波。

“回宫。”他调转马头，沉声道。

马蹄踏着晨曦，驶向巍峨的宫城。这一夜的地宫之行，如同一个巨大的转折，彻底改变了朝堂之下暗流的走向。持续二十多年的阴影终于见到了驱散的曙光，然而，随之而来的清算与整顿，亦将是一场不见硝烟的硬仗。

楚肆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他握着缰绳的手，稳定而有力。因为他知道，在那座寂静的宫苑里，有一盏灯，会为他而亮；有一个人，会与他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天光渐亮，驱散了最后的黑暗。宫门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新的一天，也是新的局面，即将开始。而静心苑中的江挽青，几乎一夜未眠，正站在窗前，眺望着宫道，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他带来的，未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