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将濯灵已经无暇探究国公府衰落背后的秘密了,因为她所有的心神都被即将到来的赏莲宴占据了。
自从崔氏派人通知赏莲宴将在八月初开始后,整个菡萏院以她为核心飞速地运转起来。
冯嬷嬷大幅减少了她礼仪课的时间,把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为她讲述京中各家权贵之间的关系上面。
她一开始还能当作八卦听,毕竟对于她这种曾经的平民来说,听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的□□、偷情等八卦确实挺刺激的。
但听多了之后,她对于这种贵人间复杂的关系已经麻木了,就连听到庆王和多个京中贵妇的风流蕴事,也只是感慨一下,看来赵敬德能把干女儿塞给庆王靠的也许不是他的能力,而是庆王好色的本性使然。
当然比起更加疯狂的江明月,江濯灵宁愿听冯嬷嬷讲权贵们之间那些乱成一团的关系。
江明月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整个京城叫得上名来的首饰铺和成衣铺的掌柜都来带着他们的新品来菡萏院走了一遭,她起初还能兴致勃勃地参与挑选,和江明月敲定衣服和与之相配的首饰,但在经历了江明月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之后,她甚至生出了出家的想法,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穿一身道袍去参加赏莲宴了。如果有人跳出来指摘她的着装,她就说可以指责对方是个眼不净心不正,区区世俗之人,如何能理解道长她高雅的审美。
江明月听到她的想法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本朝的方外之人都不食荤腥,你大姐姐如今也是茹素,你若是能忍受不食荤的生活,我也可以同意你出家。”她乐观地畅想:“没准两年之后国公府就跟着昭王一起倒了,我们也可以回青梧了。”
东坡居士可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但江濯灵不可以,她“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江濯灵只能苦着脸继续接受江明月的摧残。
兰溪和福丫也得了江明月的命令,对她的饮食和作息进行全方位的监督。为了保证她的皮肤状态,小厨房已经连续几日不肯做辛辣的食物,兰溪之前每每看到她挑灯夜读就会笑得像个慈母一般,还会帮她遮掩,以免冯嬷嬷发现。但现在也不肯再纵容她了。
在又一次抓到她挑灯夜读之后,兰溪卷铺盖来到了她的房间,在她床下铺好了地铺。
“小姐总是看书,想必是深夜太寂寞了,不如奴婢就搬进来和小姐一起睡,也好陪小姐夜聊。”
美人的面容在灯光下更加惊心动魄,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但江濯灵却第一次失去了欣赏她美貌的兴致。
她仰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快点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吧。
时间就在菡萏院内的鸡飞狗跳中慢慢流逝,停在了赏莲宴这天。
卯时,天刚露微白。
江明月动作利落地把江濯灵从床上挖起来,交给在一旁严阵以待的兰溪和福丫。
兰溪以一种不容反抗的温柔拒绝了江濯灵亲自净面的要求,动作轻柔地为江濯灵净完面,擦拭干净后,又服侍她换好衣服,把她按到了梳妆台前。
福丫严阵以待地接过任务,动作灵巧地为她挽发,见她开始挽发,兰溪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等到她挽完一个双鬟髻时,兰溪并冯嬷嬷刚好推门而入。
冯嬷嬷向江明月见礼,江明月侧身避开了她的礼。
“本来这么早还要麻烦你亲自过来就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再这般在多礼可是折煞了我们。”
冯嬷嬷笑而不语,来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为江濯灵挑选首饰。
江濯灵的意识还停留在她未做完的那场美梦中,有随时重回梦中的风险。看到板着脸的冯嬷嬷,和她在课堂上斗智斗勇的本能立刻就激发了,她立刻就从那场半梦半醒的中回到了现实。
冯嬷嬷的动作熟稔而慎重,很快就把选出的首饰一一佩戴完毕。而江濯灵的脖颈也像地基一样,一寸又一寸地缩到身体中。
佩戴完成后,冯嬷嬷后退一步,打量了一番,又打开妆奁,在她的额头贴了一个花钿。
江濯灵的嘴微微张开,镜中这个珠光宝气的女郎竟然是她吗?她微微的皱眉,镜中的女郎也随着她一起皱眉。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放在八宝架上的陶瓷女郎在对她皱眉。
她摇摇头,是太困了吧,人偶怎么会皱眉。
“江江,快起来让阿娘看看。”
江濯灵听话的起身,在她们惊艳的眼神中转了一个圈。
“小姐真好看!”
“赵小姐姿容甚美!”
“江江一定是赏莲宴上最美的女郎!”
屋内的女子们彼此看看,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江濯灵在这种愉悦地氛围中,忘记了那种微妙的错觉,也嘻嘻哈哈地加入她们夸耀自己的队伍中。
甚至就连冯嬷嬷只肯让她吃两个白玉糕垫肚子都欣然接受。
赏莲宴前照例要先见过长辈。
这还是江濯灵自入国公府以来第二次再见国公府的长辈们。
赵敬德并张氏坐在正中,赵继宗一家在左侧,赵继业并江濯意在右侧。
这次的会面无非就是张氏叮嘱几句,再由崔氏出面分配一下诸人在赏莲宴上要负责的任务。
因着江明月和她都是初次参加镜中的宴会,她二人便分别由崔氏和赵清仪负责,至于江濯意,因为年纪尚幼,则是跟在张氏的身边。
江濯灵努力打起精神,听着崔氏再次交代该如何待客,若有事情务必派小丫鬟通报。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困了,总感觉赵澄明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她那边。
待她看过去后,却又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难道是她看错了?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就在她准备跟赵清仪、赵清婉一同前往莲池的时候,赵澄明叫住了她。
“大哥哥可是有事。”
赵澄明仍是清俊端方的模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濯灵跟在他们的后面走了一会,他刻意拉开了距离,领先她一个身位,路上泛泛地问她一些吃住之类的问题。江濯灵均一一作答。
待到看不见赵清仪并赵清婉的身影后,他才停下,用手抵住下巴轻咳,看起来很是难为情。
“大哥哥是有何难处。”
他踌躇着问:“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婢女可是富贵侯世子赠我的那个婢女。”
江濯灵似笑非笑:“我今天带了两个婢女,不知道大哥哥问的是哪个婢女。”
赵澄明无奈道:“三妹妹莫要调侃我。”他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方迟疑着开口:“我记得好像是叫揽心?”
“大哥好记性。”江濯灵笑道,话锋一转:“只是不知这婢女有何不妥之处。”
她仍是笑着的模样,但眼睛的弧度却不曾弯折。
“她身份特殊,原是富贵侯世子的房中人。据说世子对她很是宠爱。我那日本与她富贵侯府小聚。她前来侍酒。”
赵澄明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提到后面的时候,声音中隐隐带着怒火:“也不知他闹何矛盾,认定我,咳,”
他的面色微红,声音也渐渐微弱:“认定我看上了她。偏要将她送予我,我若是不收,他便不依。我只得将她收下,为了避嫌,带回来后就将她交予了吴管家。今日一见才知道,吴管家竟将她送给你了。”
“前几日世子约我小聚,提到那婢女之时,言语之间颇有些后悔之意,想要将那婢女讨要回去。今日世子也会来赴宴,你若是将她带去,恐是有点难办。”
“然后呢?”
江濯灵气定神闲,仿佛听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这婢女若是不带是最好的,只是世子性子骄横,他们父子最近圣眷正浓,他有如此暗示我,若是在宴会见不到那婢女,想必又会闹。”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打量着江濯灵微冷的面色,斟酌着开口:
“我怕世子不知轻重,闹起来惊扰到妹妹,不如就把那婢女先由我带在身边,悄悄还给他可好。”
赵澄明面上一片诚恳之意,仿佛在真心为她着想。如果谁不答应,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不行。”江濯灵微笑着说,看到赵澄明不可思议的神情,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
“大哥,我这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兰溪回去,要么就让兰溪待在我身边。但不管哪个选择,兰溪都要一直跟着我。就是圣人亲来 ,也没有讨要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身边婢女的道理。”
赵澄明道:“三妹妹,我知你素来有主意。但富贵侯可不是你在青梧遇到的那些乡民,富贵侯在京中素有威望,之前更是曾立下大功,深得圣人宠爱。为了一个婢女和他作对,不值得。”
江濯灵天真地眨眼:“我们赵家不是一等国公吗?怎么会怕他一个小小的侯爷,大哥实在是太谦虚了。”
赵澄明最后走的时候,还在勉强保持着微笑。江濯灵很想劝他不要笑了,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正在凝固的泥人,又假又难看。
她摇摇头,这赵澄明也不行啊,之前看他在那里胡说八道还以为是多么厉害个人物,怎么现在也是一说就破防了。
还是说这国公府的处世之道比的是谁的脸皮更厚,那赵清仪肯定是状元,如果不是那一定是选拔有黑幕。
她脚步轻快地和赵清仪等人会和,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赵澄明为何找她。
扫过兰溪苍白的面色,内心怜爱。
围绕卷帘岫的莲池已经变了模样。卷帘岫的四周罩上了白色的轻纱,有乐工在内弹奏,轻纱盼着乐声在风中起舞,恍若误如仙境。
莲池的岸边则是搭上了简易的帐篷,草地上也安放了桌椅。
下人们纷纷换上了色彩鲜艳的新装,男着蓝色色,女着粉色,穿梭在帐篷之间,营造出踏春的热闹观感。
江濯灵和赵清仪、赵清婉跟在就崔氏和江明月的身后,在莲池的一侧迎接女客。
一番迎来送往之后,江濯灵已经对流程非常熟悉了,见到长辈就微笑着问好,不管长辈问什么,都羞涩地笑。见到同辈就随意地夸几句对方的穿搭,遇到读过书的就在再和对方攀谈几句诗文。
她熟练地糊弄一波又一波的人,到最后已经可以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前院的小厮前来汇报,说昭王、庆王、嘉王、三公主以及郡主都来了,请崔氏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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