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兄弟两人自小关系亲厚,圣人登基后将醴泉坊一处占地二百多亩的宅院赐给亲弟弟居住,如此齐王府便可靠近皇城,上下朝骑马只需一刻钟的时辰,向南走几百步就是西市,购置物什亦十分便宜。
然齐王子嗣不丰,妻妾也不多,如此一来齐王府便空置了许多屋舍院落,沈家原先也算是苏州富商,与齐王府一比却是天壤之别,不怪漪漪会迷路。
可是按理来说,王府中空置的房屋都会上锁,交于专人打理,怎么自己躲进来的这间,会没上锁呢?
难道……难道这屋里有人!
沈漪漪后知后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架古朴的黄花梨木四折花鸟屏风过去,果见镂刻着云纹的小轩窗下美人榻上安静地躺了位一袭白衣的年轻郎君,那郎君阖着眼眸,仰躺的侧脸完美瘦削,冷声开口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沈漪漪吓得坐倒在地上,像见了瘟神一样扭头就跑,刚跑到门口,就听门外隐约传来宋淑仪哭泣的声音,“王管事,那个叫依依的丫头偷了我的簪子不说,我身边的丫鬟指认她,她竟还不认,打了我的丫鬟一巴掌就跑了,您可千万得帮我拿住这丫头,咱们悄悄处置,我可不想因我而误了王妃的名声啊!”
王管事安抚道:“姑娘莫急,那个丫头跑不了多远,咱们进去找一找,找到就无事了。”
宋淑仪感激涕零,一行人便往这厢来了。
沈漪漪一咬牙,只得又走回内室里,跪下给魏玹重重磕了个头道:“求世子救奴婢一命,奴婢愿为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玹已起了身来,跽坐在案几前托着一侧书翻看,神情悠然,闻言也没多看沈漪漪一眼。
沈漪漪不免懊恼。
她这张笨嘴,真是自不量力,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要给王府的世子爷赴汤蹈火,简直是痴人说梦啊,世子能答应救她才怪!
她眼巴巴地看着魏玹,只能老老实实地,将先前齐王妃跟她私底下说过的话和盘托出,“世子,奴婢其实,其实是王妃买来,专门为您准备的,王妃命奴婢接近您,便是为了给她当眼线……”
话说到最后,心虚的她显得愈发窘迫,声音也跟蚊子哼哼似的。
魏玹“嗯”了一声,平静道:“我知道。”
齐王妃的那点子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沈漪漪听了这话,急忙撇清关系道:“可是世子,奴婢知道您是好人,从未有过一丝丝想要亵渎过您的想法!”
“世子几次出手救了奴婢,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做牛做马……若是世子不嫌弃奴婢,奴婢愿为世子尽绵薄之力,尽心尽力伺候世子,王妃那儿,奴婢不该说的也不会多说一句,求世子,求世子救奴婢一命!”
说罢,沈漪漪使劲儿给魏玹磕了好几个响头,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魏玹一念之间。
于魏玹来说,救她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于她来说,却是性命攸关。
即便是此时出去,宋淑仪放过了她,可是之后呢,魏琏会放过她么?宋淑仪与魏琏成婚之后,能容忍她继续留在魏琏身边吗?
她不想像阿娘花一般的年纪便早早凋零,日日受人欺辱作践,她不想,她还想活着!
因为惧怕,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初夏的天穿着也单薄,上身就着了件浅绿色的衫子,衣襟的领口松垮,往下一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与呼之欲出的饱满圆润,凹凸有致的锁骨如同蝴蝶的双翼优美纤瘦,偏一把纤腰不盈一握。
裁量衣服的女管事给沈漪漪做的衣服该紧的地方不紧,该宽松的地方不宽松,肥嫩的白兔子被束缚在狭小的笼子里怎么能舒服了。
沈漪漪磕了没几下就觉得难受,倒不是头疼,而是胸口勒得厉害,呼吸困难。
她偷偷扯衣领的小动作尽数落入了魏玹的眼中,魏玹眯了眯眼,脑中紧接着出现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画面,还附带着小奴婢婉转低吟的轻哼声,勾得人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火热的,谁也不知道外表仙气飘飘清心寡欲的世子爷心里想的是这些东西。
魏玹眼底暗了暗,口中便慢慢地吐出一个字来。
“蠢。”
乌发微乱,散在白皙的雪腮旁,一双秋水似的杏眼,眼波荡漾惹人生火,她这幅勾人的模样,落在哪一个男人眼里都不能清白了,竟还敢这样去求人。
沈漪漪呆呆地瞪大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世子做什么要说她蠢,她刚刚说错话了?
小奴婢手足无措,一时羞窘得哑然失声,右颊微肿,额头上磕出来的大包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肿得骇人,配上她这幅可怜兮兮的小兔儿模样,还真是有些娇憨蠢笨的。
沈漪漪觉着,世子骂她蠢应该是说的实话,就算她不是身份卑微的奴婢,是以沈家小姐的身份来见魏玹,这样矜贵俊美的齐王世子,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儿也是不敢搭腔的。
更别提,世子一向不近女色,而她除了一张脸,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魏玹留下她。
沈漪漪苦思冥想,“世子,奴婢读书识字,可以帮世子侍墨,还会绣花、做衣服,投壶双陆,煎茶……也会、会做一些膳食,王妃都夸奴婢做的、味,味道独特……”
说到后面自己都心虚了,她做的那些东西,齐王妃都庆幸没吃到魏玹嘴里,不过她以后一定会认真学!
她这番费力地卖弄自个儿,世子神情却依旧不见丝毫波动,翻了页书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不是个好人,你日后会后悔。”
沈漪漪心想,怎么会后悔,该后悔也是世子你后悔呀!忙说:“世子是好人,奴婢相信世子,绝不会后悔。”
“好人?”
世子殿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纡尊降贵地看了沈漪漪一眼,俊美的脸上噙着一丝略带讥讽的笑,“看来,这么快便忘了那日险些死在我的手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漪漪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男人那粗粝的指腹的手指轻柔地抚在自己脖颈上,慢慢收紧用力的感觉,真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细白的面庞上原先还算真挚的笑容顿时都勉强了起来,“世子,世子知道奴婢是无辜,故而才没有杀奴婢,所以奴婢相信世子即使是……也是有缘故的,奴婢会为世子保守秘密,只求世子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一定衔环结草,报答世子的恩情!”
听了这话,魏玹唇角几无可见地勾了勾,清冷地问:“当真不悔?”
“不悔。”沈漪漪坚定道。
*
瞅着角门没锁,宋淑仪便要领着人气势汹汹地要冲进院里,一行人吵吵嚷嚷,不消片刻院内匆匆走进来一名黑脸侍卫,直接把刀横在王管事面前喝道:“做什么,世子就在屋里头,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纪乾适才去解手,离开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沈漪漪误打误撞,从听雨阁的后角门跑进来,她只来过听雨阁一次,故而才迷了路。
王管事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对宋淑仪为难地道:“宋姑娘,您也听到了,世子爷在听雨阁里头呢,那婢子想必是不敢进来的!”
宋淑仪不依不饶,急道:“我是亲眼看着那婢子跑到了这园子里来,怎可能有假?”
她以前来齐王府时见过几次的世子魏玹,瞧着是个极俊美的郎君,性子却十分清冷寡言,叫人看一眼身上就凉飕飕的,难生出丝毫亲近之意。
宋淑仪不信那婢子闯进来魏玹能放过她,对纪乾好声好气道:“我丢了一只玉簪,十分名贵,是被贵府的一名婢子偷走的,劳烦郎君你过去问问世子,有没有看见那婢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婢女就往纪乾手里塞了一只荷包,纪乾皱眉不收,心想既然人家丢了东西,又这么诚恳,他也不好拒绝,遂去了阁楼的门外敲了敲门道:“世子,西川侯家的小姐丢了玉簪,说是被一个婢子偷走了,往咱们听雨阁里跑了来,问世子有没有瞧见那偷东西的小婢?”
屋里,沈漪漪忙摇头,辩解道:“世子,奴婢没偷她的簪子!”
怕魏玹不信,还凑过来把身上的荷包都翻了出来给魏玹看,她靠近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幽幽的甜香直往魏玹的鼻子里钻,勾得人身上一阵燥热。
“退下。”魏玹低声斥道。
“什么?”
纪乾还以为世子是要他退下,过了会儿,屋里面又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没看见,把人赶走。”
纪乾心想,这宋家的小姐真是不讲礼数,一根簪子而已,丢了也就丢了,寻常人的家贵女发生了这种事,即便知道是主人家的婢女偷的,为了主人的颜面也不会声张。
不过既然是齐王妃的客人,跟他家主子的颜面也没什么关系。
宋淑仪听到纪乾说没有还不信,硬是嚷着要闯进去看看,纪乾脸色登时一沉,不悦道:“宋小姐,这里不是西川侯府,而是齐王府,请你自重!”
宋淑仪也知自己此番是失了仪,魏玹是王府世子,日后她和未婚夫魏琏都要生活在魏玹的羽翼之下,得罪了魏玹,没好果子吃。
在纪乾凶神恶煞的目光下,宋淑仪灰溜溜地走了,纪乾边走边在心里犯嘀咕,以后主子可千万不能娶这么个娇蛮无理的贵女做世子妃,搞得湛露榭鸡飞狗跳,他纪乾一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一面想着一面又回到了阁楼门口,这时房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个身段款款,乌发雪肤的小婢女来,纪乾呆若木鸡,他揉揉眼睛,是眼睛坏了?
沈漪漪害怕纪乾,尤其是他腰间那柄比她小臂还要粗的大刀,便远远地离他走了几步,怯声打了个招呼道:“纪护卫。”
一把细软的嗓子听得纪乾干咽了口唾沫,不喜欢归不喜欢,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引人注目,多看两眼又不会掉层皮。
纪乾正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沈漪漪,突然屋里走出自家主子,挡在他面前。
“人都走了?”
“走了走了!”
回完话后,纪乾又十分纳闷地道:“世子,她不是齐王妃身边的婢女吗,怎么会在此处?难道那宋氏所寻的婢女便是她?”着急忙慌道:“世子,上次就是这婢子偷偷跟踪我们,她指不定便是那人安插在齐王府中的细作,您为何还要……”
他太过聒噪,魏玹直接打断他,“把她带回去。”
清心寡欲的世子爷撂下这么一句吩咐后,便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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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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