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宅大院

燕婉醒来的时候,照旧是晚了。

阳光业已洒落进来,明晃晃的映照在妆台之上。

一大盘黄澄澄的香橙放在小几上,整个卧房里都弥漫着果子的清香味道。

旁边香炉里的安息香早已经熄灭了,空气里只余下一点淡淡气息。

燕婉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身上穿着的水绿色丝缎寝衣顺着手臂滑落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大少奶奶,你醒了吗?”

外间响起翠翠的声音。

“进来吧,我醒了。”

小丫鬟应声而入,手里端着铜盆装着的热水,放下水盆之后,又去架子上取来香皂牙粉等物,服侍燕婉洗漱。

燕婉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燕婉喜欢花草,也喜欢珠宝,她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每天一主一仆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选今天要穿的衣裳,还有要戴的珠宝首饰。

“少奶奶,这件袄裙你喜欢吗?”

翠翠从满箱子的衣裙里挑出一件海棠红镶月白缎边的袄裙,又取出一条天青色绣柳枝的棉裙,比划给燕婉看。

燕婉看了看,满意的点头:“就是这套吧。”

这套衣裙艳丽,但燕婉长相本就是端雅中透着妍丽的那一类型,撑得住这样的颜色。

衣服换好之后就梳头发,发髻方面燕婉的要求就是尽量简单,方便好活动的那种。像是昨天见过的那婆媳俩的发髻就太繁复了,还插了一头沉甸甸的首饰,一看就知道很沉重,很不舒服。

燕婉不喜欢那样,她活泼,不爱束缚住自己的装饰。

美自然是要的,方便舒适同样也要顾及。

这就是燕婉的喜好,同样这样的想法也会延伸到她人生的方方面面。该妥协的时候她会妥协,但该保持底线的时候,她就会坚持到底。

对着庭院里的竹林,翠翠给燕婉梳好了简单好看的发髻。燕婉自己在沉重繁多的首饰匣子里挑挑拣拣,挑出一支翡翠竹节簪子插上,又挑出一对圆润的银镶珍珠耳坠戴上,就算是装饰完毕了。

等到她们俩走出卧房,冯妈已经把午饭摆上来了。

燕婉只需要挽起袖子,坐下来享受就行了。

燕婉对着满桌子香喷喷的菜肴,心里开始嘤嘤嘤起来——沈家的饭菜太好吃了,不知道以后要是自己离开了,还能不能吃到这么合胃口的饭菜了,嘤嘤嘤!

因为燕婉是早午饭合在一顿吃了,所以桌上既有早点,也有炒菜和炖汤,非常丰富。

燕婉吃了两个酥炸三丝春卷,两个蘑菇鸡肉馅儿的小笼包子,还吃了一大碗饭,许多菜,喝了一碗鲜美清爽的酸萝卜老鸭汤,这才满足的放下了碗筷。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了。

冯妈把残羹收拾干净,翠翠则是给燕婉端上来一盏碧螺春茶,问道:“少奶奶,你下午该怎么玩儿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怪无聊的。还有你昨天吩咐我关上大门谁来也别开,不过我仔细听了,没有谁来敲门呢。”

“是吗……”

燕婉喝着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她扇了那黄莺两个耳光又把她踢下水,他们竟然肯就这么算了?

为什么要这样忍让她?是在顾忌什么吗……但不管怎样,这对于她来讲,肯定是一件好事。日后行事,大可按照自己心意而来。

至于沈家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呵呵,日后她就知道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什么都不怕!

喝完一盏清香的碧螺春,燕婉起身走到庭院里,看着那架朱红色的秋千架在风里被吹得轻轻晃悠。

咯吱,咯吱……吱吱呀呀的声音里,竟还透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光景来。

虽然燕婉知道自己的处境绝对算不上什么岁月静好,但没关系,心自在,就能得悠闲。

“翠翠,找一件披风来,我到园子里去走走。”

如今入了秋,是一天比一天寒意浓重了。园子里风大,还是多穿点为好。

“欸,这就来了——”

翠翠脆生生的答应着,走进卧房里。不多时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银红色双层羽纱的斗篷,带帽子的那种。

燕婉穿上披风斗篷,走出庭院,朝着熟悉的回廊走去。

她没有走昨天通向湖泊小亭的那条路,而是换了一个方向,走上了一条生着青苔的弯弯曲曲的碎石小路。

碎石小路穿过一片颓败的梅林,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小巧院落之前。

院落前方厚厚一层落叶都没有打扫过,一片金黄。

高高的砖石院墙上长满了幽绿的爬山虎,叶子在风里簌簌作响。

这地方这么幽静偏僻,难道是荒废的院落吗?

正这样想着,忽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身材纤巧的少女来。

这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半旧的石青色棉质袄裙,明明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因为这样的穿着,硬生生显得老了好几岁。其实她模样还不错,瓜子脸,小巧的五官。只是神情有些怯懦瑟缩,年轻少女该有的风姿便也减去了好几分。

少女看到燕婉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她就停下了脚步,朝着燕婉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你是,大嫂?”

燕婉顿时知道了这个少女的身份,她应该就是沈太太的小女儿,名叫沈婵娟的。算起来,应该是她的小姑子。

太太还有个大女儿,但前两年去世了。去世的原因似乎有些不光彩,大家讳莫如深,轻易不会再提起她。

太太似乎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沉寂下去的,整日吃斋念佛,把整个沈家拱手给了姨娘杨嫣然。

燕婉对着沈婵娟露出善意的笑容:“你是婵娟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沈婵娟还是怯怯的笑着,道:“我跟娘住在这里,娘爱清净,轻易不会出去走动,我……也是一样的。”

沈太太倒也罢了,可能已经心若死灰。但沈婵娟还年轻呢,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孤零零,完全不需要交际?

即便是真的性格内向的人,也是偶尔需要有人说说话儿的。

燕婉对沈婵娟这个姑娘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当即便道:“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沈婵娟闻言,眼睛都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院落,有点迟疑:“母亲……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去。她现在在佛堂,我不敢去打搅她……”

燕婉笑了:“那你就直接跟我去嘛,又不出家门。自家嫂嫂屋里坐坐怎么了,你娘应该不会怪你的。”

沈婵娟看起来颇为心动,又踟蹰了一下,很快拿定注意:“那我跟嫂嫂去。”

燕婉笑着点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去加一件斗篷再来。”

沈婵娟看了一眼燕婉身上的银红色斗篷,点点头笑道:“那好,烦嫂子等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燕婉点头答应,不多时见沈婵娟进去再出来,身上多了一件半旧的葡萄紫色棉缎镶兔毛边的披风。

燕婉见她出来便道:“行了,那我们走吧。”

“好的,嫂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碎石小路,穿过梅林,走过回廊,来到了燕婉的小院子里。

沈婵娟颇为新奇的走进庭院里左看右看,伸出手摸了摸秋千架:“真好,嫂嫂的院子里还有秋千呢!”

燕婉示意让沈婵娟坐上去试试,却被她羞涩的拒绝了:“娘不喜欢我这样,她说女子就应该守贞,安静。”

燕婉闻言只想无语扶额。

但才刚刚认识,也不好说得太多,她便说道:“那就进去坐坐吧,咱们也来个围炉煮茶。”

沈婵娟几乎有点欢欣雀跃的答应了,跟着燕婉走进起居室。

燕婉吩咐翠翠和冯妈把炭盆挪过来,盖上一层铁丝网,再把小橘子还有花生放上去烤着。想了想,又让翠翠去厨房要几个红薯来。

“红薯烤着吃才香呢,可香可香了!”

翠翠答应着去了,冯妈拨着炭火,燕婉便自己去茶水间取了滚水来,泡了两盏松仁绿茶。

“劳烦嫂嫂了……”沈婵娟连忙起身接过茶盏。

不多时翠翠拿了红薯过来放在炭火上烤着,两个下人退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燕婉和沈婵娟两个人。

沈婵娟揭开那绘着清淡的藕荷蝴蝶的盖碗茶盏,低下头啜饮一口茶水,赞道:“嫂嫂泡的茶真香,我都不知道松仁还可以拿来泡茶的。”

“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加入茶水一起饮用,譬如说奶茶,果茶,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我们慢慢的试着来。”燕婉拿了烤熟的花生慢慢剥着,一边随口说道。

沈婵娟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不知道娘会不会经常让我出来……我是很想跟嫂嫂一起的。”

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失落。

“那你就跟你娘好好争取吧,想要的东西,总要努力争取才行……不说那些了,快尝尝这个花生,我觉得比大铁锅炒出来的要更好吃呢!”

“真的很好吃,香香脆脆的……”

“红薯赶快翻个面,那边快糊了!”

“哎呀真的糊了,黑黢黢的!”

沈婵娟手忙脚乱的给红薯翻面,眼睛亮晶晶的,终于有了几分少女该有的风姿和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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