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卫王府请安之行，比预估的要好，崔兰愔心里从容了些，昨日被相看积的郁气下去不少。

崔兰愔一路心情大好的回到府中，听到知春回说，姜氏被秦氏请过去说话，而崔兰亭因着不放心姜氏也跟了去后，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二房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就没有他们羞于做的。

她这里不配合孟家的相看，转头就找上了姜氏。

以秦氏和常氏的心机，姜氏那样单纯的，三言两语就会被她们哄着入了套。

崔兰愔一气儿没歇，又带了艾叶往二房那边去了。

昨儿从宫里回来后，崔兰愔就叫耿大有打听了孟家的底细。

孟箴一年前还在大同卫上任指挥使，正四品的品秩，是去年三月朝廷往鞑喇用兵，孟箴父子拿下头功，孟箴得封伯爵，升了三品山西都司的总兵，孟怀宗升了从四品山西都指挥佥事。

再说崔家二房这边，从接了爵位后，父子两代汲汲营营也没能再创崔信在时的盛荣。

景泰帝登基后，逐渐削弱了五军都督府的权级，五军都督府的五大都督平日空置，遇到征战时调用哪路大军，领兵的大将才会挂哪路军的大都督衔出征，到这会儿五军都督府只剩管理军户屯田的权力了。

崔冕现在五军都督府领着都督佥事的差事，虽是正三品，却无多少实权，只摆着好看罢了。

崔家以武起家，可如今崔家子弟却没一个在军中。

理顺了这些，崔兰愔自然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二房这么想方设法叫她嫁进孟家，该是想叫孟家往军中提携崔昶。

而孟家新贵，虽镇守一方手握实权却根基尚浅，崔家三代伯爵在京中积攒下来的人脉正是孟家所需的。

两家可不就一拍即合了。

两房之间有角门相通，平时都上着锁，有婆子守着。

出了角门是一条夹道，往西直通到二房的二门外，往南是二房外院，往北是二房内院。

进了垂花门，穿过正院往西就是秦氏的院子。

人都是越怕露怯越要张扬，崔家更是如此。

不想叫人说崔家败落了，秦氏和常氏家里家外都要摆阔，府中的摆设布置极尽富贵。

也不想想，从秦氏为次子崔昇娶了盐商家出身的丁氏后，京城士宦人家就很瞧不上了，一家子再四处摆阔，早成了人眼中的笑话了。

秦氏的顺心堂里铺陈奢华，金玉满堂。

黑漆嵌螺钿花鸟纹罗汉榻上，秦氏端坐在那里，看着下边儿椅子上坐的两个儿媳追着姜氏给准话。

听到丫鬟的通禀，四个人一起朝门这边看过来。

姜氏藏不住事儿，见到大女儿，就跟找到主心骨了一样，站起来躲到她身后，“正好愔姐来了，婶婶和大嫂还是和她说吧，我和三老爷做不了她的主。”

知道母亲什么都没应下，崔兰愔心定了下来。

给秦氏和常氏见礼后，她问姜氏，“亭姐儿呢？玩这么一会儿了该家去了。”

“被芝姐儿拉去她院子了。”姜氏一点不会掩饰。

“我去寻二小姐回来。”艾叶不用崔兰愔吩咐就往外走了。

崔兰愔这样敷衍都懒得敷衍，搁往常秦氏和常氏早发作了。

秦氏按捺住火气，规劝道，“愔姐儿，你一向敏慧，相信昨儿的事你都有数了，孟家于你已是高攀，你又这个年纪了，拒了孟家你只好给人做填房了。

纵算不是进门就当娘，逢年过节也要给原配执妾礼，你这样的脾气能受得住？”

常氏紧跟道，“孟家权势富贵一样不少，若不是朝廷有那样的规矩，这婚事又怎么会轮到你。虽夫妻不能常相守，可只要你生了儿子，孟家的一切还不是你们母子的，到时你想怎么帮扶娘家还不是由自己心意。这些年你一个姑娘家顶门立户多少艰辛，甘蔗没有两头甜，该取哪头还用伯母多说么？”

二房没有藏着掖着，将孟家婚事的好坏都摆到明面上来，磊落的都不像二房了，崔兰愔警觉起来。

二房怎么会叫大房起势，这里面一定还有她想不到的事。

崔兰愔明灿灿笑开，“叔祖母，大伯母你们不能什么好事都紧着我们大房，我们当不起这样的厚爱，要我说，伯府世子，又领着从四品差遣，这样第一等的贵婿该说给芝姐儿才对，她心气儿高受不得委屈，这门婚事再配她不过了。

至于夫妻不能常相守，好办得很，和孟家商量了，让孟世子想法子调任京里就是了，他那么大本事，禁军这些位置还不是由着他选。”

被她拿这些话堵住，秦氏和常氏一时找不到说法圆过去。

“芝姐儿是要和李家结亲的。”一直没机会表现的丁氏搁那儿说道，“李家最重规矩，咱家正要请教规矩的来教芝姐儿呢。”

一个没防住，丁氏给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秦氏和常氏一起沉了脸，往丁氏那里狠剜了一眼。

“是我眼皮子浅了，还道孟家多了不得呢，不过是弃之可惜。”崔兰愔掸了下衣袖，“那我就不跟着操心了。”

二房也真敢想，竟想叫崔兰芝嫁进李家。

李家煊赫，想和李家结亲的多着，就是李家的旁支都是香馍馍。

李家的嫡支连尚公主都要拣最娇贵的那个，一般人且攀不上。

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家怎会和崔家二房结亲。

崔兰愔忽地想到昨日见到的孟家三位女眷，和二房这几位该是一个路子。

闲着也是闲着，就挖个坑好了，“孟家那位小姐和芝姐儿差不离儿的年纪吧，我昨儿打晃间好似瞧见闵老夫人和罗老夫人往李家那边望了几眼，孟家不会也想同李家结亲吧？也是，低娶妇，高嫁女，以孟家如今的门第还真只有李家合适配呢。”

顾不得计较崔兰愔前面的的连讽带刺，秦氏和常氏俱是心里一凛，脸上变了色。

崔家出美人，崔兰芝虽比崔兰愔姐妹差些，却不是孟茹能比的，只取容貌的话一点不用担心。

可高门娶妇最讲门当户对，容貌是最无足轻重的。

虽同是伯爵府，崔家二房只崔冕和崔昇领着差事，一个三品的闲差，一个六品的小官，和得重用的孟家父子无法相提并论。

有孟茹在前，李家还会看崔兰芝么？

崔兰愔却又在那里说，“李家子弟不少，兴许人不是冲着李家七公子去的，我就那么一说，大伯母不用当回事。”

李家子弟虽多，嫡支里到婚龄的可就那一位，她这么一说，秦氏和常氏更坐不住了。

等艾叶陪着崔兰亭过来，崔兰愔带着姜氏和崔兰亭告辞，两人已无心留人，由着她们回了东路。

刚乱说那一通，只能拖过这么会儿，秦氏和常氏打听清楚了还要找过来。

她没有八只眼，就不错眼盯着也难免疏漏。

回到东边，崔兰愔立即召集一家子说了，给两日收拾东西，后儿都跟她往庄子里去。

不到她想出解决的法子，就都在庄子里住着了。

别个都没二话，只崔三老爷说，“防着二房那边作怪，我还是留下看宅子吧。”

崔兰愔不无遗憾道，“我还想着乡下地方大，爹起炉子也不妨碍了。”

崔三老爷改口的那个快，“‘宅子哪有人重要，我还得给你们撑起来，就跟你们去吧。”

一家子都忙着收拾东西，崔兰愔的东西多半在庄子里，就她屋里还是平日的步调。

别的都可心，只庄子上往卫王府得花一个多时辰，就不是府里这样迈脚就到了，她请安就没那么便利了。

不过她住那么远还不忘请安，好像更能显出她的诚意，那远就远点儿吧。

这两日二房那边一直没往这边来，这很不合常理，难道还真叫她说中了，孟家也想同李家结亲？

那两家还能和睦来往么，这就有意思了。

第二日耿大有出去雇车时听来的，皇帝发话叫康王等四位年长的王爷各部问政并出席朝会，康王去了户部，卫王去了兵部，安王去了礼部，安王去了吏部。

朝野都在议论这事，说吏部为六部最关键处，陛下此举是为安王封太子做铺垫。

陛下叫卫王去兵部很是出忽意料，这下都对卫王重新审视起来，如此，卫王在陛下心里，是要比康王和安王靠前的。

崔兰愔不关心安王封太子之事，但卫王得到重视于她却是大好。

虽然她想象不出眼都懒得睁的卫王要怎么在兵部问事。

——

卫王府外书房内，青麟拿着一纸消息，向盘腿坐在榻上入定状的卫王轻声禀道，“孟家的底细都查到了。”

卫王仍闭眼盘在那里，曲两指在腿上比划了一下。

这也行？青麟心里直叫苦，原来仗着耳力好，几指弹出来的不用看就辨的出来，现王爷直接在腿上比划，往后支着耳朵外，还要不错眼盯着了。

可摊上这样的主子还能怎办，除了受着还是受着了。

“我这就打发人送到崔小姐府上。”

扫眼看到卫王曲两指在腿上比划了三下，不行？青麟困惑道，“我亲自送过去？”

见卫王一指比划了一下，青麟松了口气，“那我这就过去……”随即定在那里，就见卫王又一指比划了三下。

行完了又不行，这到底是啥个意思嘛？为难死他了。

耙了把后脑勺，青麟试着问道，“是要……亲手交给崔小姐么？”

“嗯。”卫王总算给了确准的态度。

“爷，内院的小姐，我怎好上门请见？”青麟挣扎道。

“翻墙。”

青麟瞪出了牛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对上卫王半开的眼，刚那声“翻墙”真的是从卫王嘴里蹦出来的。

从来都是明公正道来去的卫王，竟然叫属下翻墙给内宅的小姐传信儿！虽然明白他是不想引人注目，可不引人注目的法子何其多，做什么要行这么鬼崇的做法。

这么几日了，爷咋还没转换过来。

可君要臣去，臣不得不去，青麟只得义无反顾地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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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