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细雨蒙蒙的下着,慢慢的让火焰熄灭,只留下焦黑的木柴和呛鼻浓烟,被绑着的老妇人也慢慢安静下来,抬头任由雨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嘴唇微动的,似乎想说什么。

而爱丁堡的民众们寂静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怀敬畏与震撼。

在这样的神迹面前,还有什么需要争辩的吗?

被绑在铁柱架在火堆上的那位老妇人,她必定清白无辜,谁若胆敢质疑这一点,谁就是被魔鬼附身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是玛丽·赛顿带着苏格兰近卫队赶到了。

这些士兵一过来,就立刻遵循了女王的命令,开始拯救这个无辜的老妇人。

已经养好了伤的阿尔伯特不顾滚烫余温,率先冲了上去,几脚踢开了还有火星的木柴堆,然后解开绳结,将这个被污蔑的老妇人一把抱起,走下了这充满罪孽的刑台。

博斯维尔伯爵带领其他人紧紧的护卫在了玛丽身边,手持武器的士兵们形成一圈环形,拱卫着女王的威严。

而玛丽也淋了不少雨水。

年轻的女王神情平静而气度从容,晶莹细密的雨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滑过雪白皮肤,落在黑色的长裙上,氤氲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但在围观的民众眼里,这丝毫无损女王的形象,反倒又添了一丝上帝恩宠的神圣光辉。

这士兵包围圈的一端站着玛丽,另一端则是形单影只的约翰·诺克斯,他的那个副手约翰·克莱格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就远远的躲藏在了人群里。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诺克斯牧师,还是说你依旧要违背上帝的旨意,执意认为这个老人是个女巫,选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将她烧死?”玛丽问道。

约翰·诺克斯有很多话想要说,他想要破口大骂、想要咬牙诅咒、想要暴怒着撕碎女巫伪善的面孔。

要知道能够呼风唤雨的不仅是上帝,还有魔鬼!

但在这样的情势下,约翰·诺克斯一句真心话都说不出口。

“我、我……”诺克斯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说道:“……我无话可说,陛下,既然已经有凡人所不知道的存在散播威能了,那么您自然可以将这个女人带走审问。”

玛丽点了点头,然后给今天这场闹剧下了定义。

“希望您以后不要再犯这样污蔑好人的错误,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冤假错案发生,假如苏格兰境内再有女巫审判的案件,我和爱丁堡里被选出来的平民代表们要共同参与调查。”玛丽说道。

说完后,玛丽带着一众人等转身离开。

身着黑色教士袍的约翰·诺克斯望着女王离去背影,攥紧了手中的纯银十字架,不断在心中默念驱逐魔鬼的拉丁文。

魔鬼的力量,何等恐怖。

……

女王来的匆忙,为了加快速度,只乘坐了一辆由四匹好马拉着的马车,而苏格兰近卫队的士兵们全部都是骑马赶来的。

理论上,马车当然是女王和其他身份高贵之人才有资格坐,但这个叫安娜的老妇人已经无法支撑着骑马了。

虽然拯救及时,但这个老人的双腿也已经被灼伤的红肿起泡,连独立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靠人搀扶。

阿尔伯特摸了摸这个老人的额头,发现格外滚烫。

“……陛下?”

阿尔伯特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玛丽点了点头,说道:“你抱着这个老妇人来到马车上,和我一块乘坐,等回到荷里路德宫后,就立刻叫来宫廷医生给她看病。”

“万分感谢您的宽容。”阿尔伯特松了一口气,低头说道。

马车的车厢就这么大,阿尔伯特抱着这个老人挤进来之后,四个侍女只好去借了几个士兵的马,然后骑马回荷里路德宫。

回程的路上,玛丽心情不佳,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望着窗外狭窄拥挤的低矮房屋,沉默不语。

坐在对面的阿尔伯特看见女王这样,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迟疑的问道:“……抱歉,请允许我将车窗打开,这样或许能让您好受一些?”

玛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阿尔伯特抱在怀中的、浑身脏污、臭气缭绕的老妇人,才反应过来这个意大利人误会了什么。

自从一百多年前黑死病肆虐过之后,再加上天主教的宣扬,普通平民们为了避免感染上疾病,也为了节约烧热水的柴火,就开始流行不再次澡,久而久之,几乎人人都带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在法国的时候,有些讲究的贵族会明面上遵循天主教教义不洗澡,但每天夜里都会拿湿布子擦抹一下身上,而另一些很少洗澡的贵族们在身上出现臭味之后,会喷洒很多香水遮掩。

玛丽属于前者,不管是哪一半灵魂的上辈子,她都不能接受浑身脏污,回到属于自己的苏格兰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到每隔几天就要洗一次热水澡,让宫中的仆人们都在私下议论她的洁癖。

但是上行下效,为了博得女王的青睐,四玛丽和宫中其他仆人也开始频繁洗澡,或者不断擦洗,尽量保持自身的整洁干净。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并没有那么脆弱……这位夫人为什么一直不说话?”玛丽说道。

阿尔伯特眼中闪过怜悯,轻轻的转动了怀中老人的头颅面对女王,然后示意老人张开了嘴。

张大的口腔里,只剩四颗上下门牙、半截还在断续往外渗着血的舌头瞬间落入玛丽眼中。

“不仅仅是舌头和牙齿,这位夫人的手指短缺了三根,右腿骨和肋骨我怀疑也有骨折……我想,这位老夫人可能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阿尔伯特说道。

阿尔伯特没有说的是,这个名叫安娜的老妇人虽然逃脱了今天的火刑,但未必能逃得过死神的追捕。

他在意大利的时候,见过很多因为受伤而死的人,不分贵族、教士与平民,他们的伤口总是会在之后几天飞速红肿、流脓,然后全身高烧不退,最后慢慢死亡。

玛丽目光久久凝固在这个老妇人的口腔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刹那间的心情。

只能说,她从未如此厌恶和恶心过约翰·诺克斯——这个自诩为正义的新教教徒。

同样都是敌人,她对伊丽莎白一世满怀憎恨的同时也钦佩无比。

但是约翰·诺克斯,只会让玛丽联想到那些打不死的小强或者是臭虫。

“愿主保佑你。”玛丽对老妇人认真说道,同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

“这位约翰·诺克斯牧师让我想起了吉洛拉谟·萨伏那洛拉……您听说过他的事迹吗?他是费拉拉公国的一个修士,后来在美第奇家族一度失势之后统治佛罗伦萨,建立了神权国家。那也是一个认为只有自己在执行正义,对宗教无比狂热的疯子,他统治了佛罗伦萨以后,同样和这位诺克斯牧师一样禁止了所有世俗享乐,然后在佛罗伦萨的广场上,用一把火烧了那个城市积攒的无数珠宝、衣服、家具,还有最最珍贵的书籍和艺术品,其中有不少甚至是达芬奇和波提切利留下。”阿尔伯特说道。

“我知道,那是一场对于艺术和知识的巨大灾难。”玛丽淡淡的说道。

为了找出方法对付约翰·诺克斯,她仔细研究过吉洛拉谟·萨伏那洛拉的生平。

这个人后来死于火堆上,烧死他的正是那些当初无比拥戴他的佛罗伦萨平民,因为他毁掉了那些平民的财产,逼迫他们过清规戒律到极点的生活,却又在饥荒来临时毫无能力。

玛丽也考虑过这个办法,彻底放开制约,让约翰·诺克斯拥有传播新教的权利,然后在他将爱丁堡搞得民不聊生之后,再以国王的名义出面收拾残局,将这个人斩首了事。

但这样做风险太大,对爱丁堡民众的危害也很大,所以她还在犹豫当中。

……

一会到荷里路德宫中,玛丽就立刻去叫了宫廷御医给那个老妇人治疗。

这名医生的治疗手段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医生一样,只懂得放血、灌肠还有催吐,但他有一个优点,因为常常给士兵们治疗伤口的原因,所以对用草药止血和将骨头正位很是擅长。

玛丽吩咐了他不要用那些常规治疗手段,再给老妇人用开水煮过的纱布和使用器具,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莫里伯爵对玛丽为这么一个平庸老女人大动干戈很不满意,更对她前往梅特兰德家族的城堡里参加舞会疑神疑鬼,担心有什么阴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形成了。

他猜对了,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玛丽当然选择了坚决不承认,在私人的房间里争辩几句之后,莫里伯爵压抑着怒火离开了。

而玛丽追到了走廊里,看着莫里伯爵的背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当然不是为了两个人所谓的兄妹感情而伤心,这层亲情一直浅薄的和泡沫一样,都不用别人戳破,自动就会碎掉。

从本质上来说,玛丽和这位异母兄长是互相敌对又互相依靠的关系。

莫里伯爵需要她树立起女王的威严,以保证自己这个女王兄长的地位尊贵,但又不能让她拥有实权。

玛丽也一样,玛丽渴望他的私人士兵和钱财,需要他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贵族,比如戈登家族和汉密尔顿家族,但又必须抢回自己执政的权利。

苏格兰宫廷里头没有秘密,法国和英国的大使、密探以及各家贵族都会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人人都会知道女王和她的异母兄长连带监护人的裂隙更大了。

算了,上辈子她倒是安心做了一个傀儡,和莫里伯爵关系良好,代价就是面对叛乱时愚蠢天真,毫无还手之力,这辈子她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么和莫里伯爵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根本避免不了。

玛丽皱了一会儿眉,就开始坐在书桌前低头写信。

写寄给伊丽莎白一世的和解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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