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厅宫中,伊丽莎白坐在餐桌,仔细的看完苏格兰女王寄来的信件之后,就递给对面与她共进晚餐的国务大臣威廉·赛西尔。
威廉·塞西尔这个人出身不高,但在治理国家事务上极有才华,并且在伊丽莎白被她姐姐玛丽一时囚禁时暗中给予过帮助,因此获得了伊丽莎白的信任。
在伊丽莎白登上王位之后,他迅速获得了她的信任,成为了女王在政治上的左膀右臂。
“苏格兰的玛丽想要和我和解,你有什么看法?”伊丽莎白问道。
赛西尔扶着鼻梁边的眼镜,仔细阅读完这封措辞真挚的信后,说道:“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前我们的驻法国大使曾经禀报说,玛丽女王有着极其好胜和高傲的性格,并且宁折不弯,否则也不会光明正大的看不起凯瑟琳·美第奇王太后,我还以为,苏格兰女王会一直坚定地与您保持敌对。”
伊丽莎白让侍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捧着酒杯轻轻摇晃了一下深红酒液,微笑说道:“也许丈夫的死亡终于让我这位妹妹明白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她在法国顺风顺水的度过了十八年,嚣张得意了太久,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以为法兰西的王冠是会一直待在她的头顶,让她被一千多万人奉为永远的君主。”
“然而法国国王的一次更替,就将这位玛丽女王打回了原形。那位女王不明白,由丈夫带来的王冠永远不够牢靠,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主的旨意而失去,真正的牢固王冠是由祖上传下来的,永远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只会更加熠熠生辉,就如同陛下您所坐拥的强大英格兰一样。失去了丈夫,她就只是一个贫困弱小的苏格兰女王,以至于在法国国王的葬礼上被凯瑟琳·美第奇羞辱,都只能忍气吞声。”赛西尔笑着接话道。
伊丽莎白饮下了葡萄酒,愉快的笑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她拥有两顶王冠,以法兰西对我造成威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而仅仅凭借着苏格兰的那一丁点国力,她这辈子都无法组织起对我造成威胁的军队……”说到这里,伊利莎白想起一件事情,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道:“……我记得在去年,西班牙有意为他们的王储堂·卡洛斯求娶苏格兰女王?”
因为在新大陆的开发上抢得头筹,西班牙国力强大,和法国一样不容小觑。
“是有这么一回事,奥地利也有这方面的意向,不过任何国家的联姻意向,都被那时候正处于悲痛中的苏格兰女王拒绝了,据说她痛苦的大病了一场,醒来以后,性格就变得冷漠寡言……”赛西尔切下来一块天鹅肉放入口中咀嚼,继续说道:“……至于法国方面,虽然老同盟依旧在持续,但拜那位玛丽女王的自作自受所赐,凯瑟琳·美第奇王太后根本不愿意过多帮助苏格兰,洛林公国的吉斯家族现在也忙于保持自己在法国的地位,无暇抽出太多精力帮助他们的外甥女。”
“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些,我不能让苏格兰和其他强大的国家联姻,希望玛丽女王和她丈夫的感情真有传言中那么好,最好好到她愿意用余生缅怀自己的丈夫。”伊丽莎白说道。
一说到婚姻,威廉·塞西尔身体情不自禁的向前倾去,对女王说道:“尊敬的陛下,我祈求您也尽快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年龄越大,对于将来王储的代称就越艰难,而且英格兰也需要一位强大的盟友,比如说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就是一个……”
伊丽莎白打断了塞西尔的话,头痛的扶了扶额头,没想到在短暂的晚餐时间里,还要听到大臣催促自己的婚姻。
“不必提腓力二世,我不能让英格兰再度成为西班牙手中的傀儡,况且他还曾经是我的姐夫。”伊丽莎白说道。
“那么其他人呢?奥地利的费迪南或者是法国国王的弟弟安茹公爵,这两者对于英格兰和其他国家的联盟都很有帮助。……”赛西尔看了看伊丽莎白不感兴趣的脸色,揣测了一下女王的心思,又紧接着说道:“……假如您担忧丈夫以后会威胁您的地位、抢夺您的权利,那么您也可以挑选一些小国的王亲贵族,比如说瑞典、丹麦或者是意大利的那些城邦公国。”
伊丽莎白感觉到越发头痛。
“不必再说了,这些人选我都不会考虑。”伊丽莎白说道。
赛西尔沉默了一阵子,忧虑道:“陛下,请宽恕我的冒犯,但罗伯特·达德利不配当您的丈夫,和他结婚会大大动摇您的名誉。”
“罗伯特·达德利也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暂且还无意婚姻。”伊丽莎白说道。
“婚姻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是一张极好的牌面。”塞西尔提醒道。
“而这张牌只有在没有打出去的时候,才拥有最大的价值,一旦打出去,就尘埃落定了。只要我一日不结婚,我的婚姻摆在各国面前的最好诱饵。”伊丽莎白冷笑着说道。
威廉·塞西尔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起了曾经的国王亨利八世。
他有十足十的把握确定,面前的女王如此抗拒婚姻,完全是那个杀妻狂魔在女王年幼时造成的阴影太大。
再这样下去,都铎家族就要绝嗣了!
虽然在英格兰女王的婚姻方面略有争执,但要如何回复苏格兰女王的示好,伊丽莎白和国务大臣之间却达成了相当的默契。
那就是同样的热情示好。
玛丽·斯图亚特如今只是一个弱小的苏格兰女王,又处于自己的异母兄长莫里伯爵的控制下,没有任何威胁。
而莫里伯爵始终被伊丽莎白以大量金钱暗中贿赂着,暗中与伦敦来往密切。
在这样的情势下,为了缓和和天主教的矛盾,顺便增加自己的好名声,伊丽莎白当然要好好关怀一般自己的这个表亲姐妹。
……
玛丽发出和解的信号不久,同样充满了热情寒暄的信就从伦敦出发,带来了来自英格兰女王的友谊。
和玛丽充满了真挚感情的信一样,伊丽莎白同样将各种动听句子倾泻纸上,写满了一整页。
她表示自己早已不在意当初的误会,作为彼此关系最为亲近的亲人,亲爱的玛丽妹妹,她们当然要从此以后有来有往,也要使国家和睦相处。
这封信上,末尾的署名是爱你的姐姐伊丽莎白。
除此之外,作为两姐妹之间友谊的象征,伊丽莎白同样随信捎来了一只钻戒,比玛丽送给她的那一枚更加珍贵漂亮。
英国大使伦道尔夫再次带着伊丽莎白女王的信件和礼物进入荷里路德宫时,再也没有了上次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苏格兰女王在看完伊丽莎白陛下的信件之后,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并且当场将对方的礼物——那枚闪烁璀璨的钻石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向上帝发誓,为了见证我们的友情,我从今以后会每日佩戴这枚戒指。”玛丽对英国大使说道。
圆满完成任务,并且亲眼见证了两国关系好转的伦道尔夫听见苏格兰女王这样说,顿时心情放松,喜气洋洋。
他再三鞠躬后离开了苏格兰宫廷,打算回去写信,向伊丽莎白女王汇报苏格兰女王收到礼物的反应,以证明自己的职责完成的很好。
……
这枚戒指的黄金戒托上,工匠打磨出了极其精美的浮雕和彩绘珐琅,中间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生光,两边又各镶嵌了一枚较小的红宝石,整体看上去奢华贵重。
玛丽的手指洁白修长,带上这枚戒指以后,更加衬托出一种相得益彰的华丽。
站在落满日光的窗前,玛丽对着阳光再三打量这枚熟悉又陌生的戒指,良久,嘲讽的笑了一声。
上辈子出于和缓局势的考虑,是伊丽莎白向她伸出了和好的橄榄枝,而玛丽也就势下坡,与伊丽莎白开时你来我往的通起信来,虽然明知道彼此都是在演戏,却也依旧显现出一副亲情深厚的样子,让那几年的英格兰和苏格兰不在发生冲突。
那时候,她们同样像现在一样,互相赠送了对方钻石戒指,以此来作为姐妹亲情的象征。
后来在她被苏格兰贵族推翻王位的时候,带着那枚戒指去了英国,恳请伊丽莎白看在那一丝情分的份上,给予她政治避难的权力。
如果伊丽莎白不愿意,那么也请放她自由,让她前往西班牙或者是法国宫廷避难。
伊丽莎白既没有让她避难,也没有给予她自由,而是将她的丑闻宣告到全欧洲都知道以后,以罪人的名义将她关押整整十八年起来。
十八年以后,因为英格兰境内和国外的天主教势力打着她的名头掀起叛乱、反对伊丽莎白统治,伊丽莎白忍无可忍,又再次捏造了她暗杀英格兰女王的罪名,将她判处死刑、送上了断头台。
那时审判她死刑的法庭上,玛丽也曾经拿出这枚钻石戒指,但依旧毫无用处。
其实以两个人与生俱来的敌对关系,伊丽莎白的做法毫无错误。
现在回想一下,玛丽自己都惊奇于自己年轻时为什么会那样愚蠢,想要对那时的自己大肆嘲笑。
窗外不远的训练场上,苏格兰的近卫队正在进行日常操练。
士兵们轮流骑在高头大马上,训练着自己要怎样使用长枪和长剑,以及火绳枪的开枪准确度。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军队特色之一了,古老的冷兵器与先进的火炮火/枪交替使用,中世纪的最后余晖与文艺复兴带来的科技发展结合在一起,形成的这样独特的风景。
玛丽情不自禁的又用着现代的口吻评价,又将目光转向了同样也在训练的阿尔伯特·德斯特。
他一边练习火/枪使用,一边用不熟练的苏格兰语和周围人聊天,不知道说什么,周围的人都一块儿笑了起来。
这个金发青年凭借着俊美外表,在一众士兵当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就将那些十一二世纪歌谣里传唱的骑士一样,荷里路德宫中已经有好多女仆为他心动。
按理来说,他是意大利人,作为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来户,又和苏格兰本地人语言不通,应该会受到一些排挤才对。
可出乎玛丽意料的是,他居然在苏格兰近卫队里的人缘不错,就连苏格兰语都有人愿意不怕麻烦的慢慢教给他,博斯韦尔也对这个意大利人很是欣赏,前不久特意提拔他当了自己的副手。
军队的权利不能只掌握在博斯维尔一个人手里,如果合适,玛丽也在考虑进一步提拔这个意大利人。
这样想着,玛丽让机要秘书罗勒去将阿尔伯特传唤了过来。
“陛下,日安。”阿尔伯特说道。
玛丽不想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关于约翰·诺克斯,你有什么看法吗?”
“他是新教徒的首领,拥有很高的声望,并且没有犯过什么叛国罪之类的滔天大错……”说到这里,金发青年将手放在自己脖子前,轻轻划动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看法,陛下。”阿尔伯特笑道。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好。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把造成问题的人解决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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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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