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果然如她所料,他脸上的伤并没有处理,没有涂药导致伤口如今有些想要裂开。
楚厌碰了碰,不在意的勾起嘴角:“无事。”
沈昭华无奈的拿起药膏起身:“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为何要委屈自己?”
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令楚厌抬头,撞进那双明亮的眼眸,她总是如此,似乎无论什么,都不会慌乱。
楚厌慌乱扭头,却看见烛台下少女的身影,仿佛伸手便能触碰,他鬼使神差的张开手,却抓了个空。
明明看起来那么容易接近,毫无设防的样子,可却是那么的疏离。
两人的距离拉近,他几乎可以闻见对方身上浅浅的皂角味,很好闻,而后冰凉的触感带着指腹的余温传来,他下意识的放缓呼吸,生怕打破此刻,木板上两人的身影交叠,屋外竹叶斑驳的落在其上。
“好了。”沈昭华起身离开,将药瓶放在桌上。
窗户外边刚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情形,漫天烟花之下,就连那片竹林也被映出别样风采。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她与楚厌总算是亲近了些,虽说不上有多熟络,但也没有如刚开始那样排斥她,这便是默认了与她来往。如今她也不再那么畏惧他,毕竟楚厌和她,也算是同病相怜。
沈昭华欣慰的勾起嘴角,拿起温热的酒饮下。辛辣的味道充斥在每一个感官里,这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她却久违的感觉痛快。
楚厌静静的支着手,看着对面的少女被辣的龇牙咧嘴也不肯放弃,往日那个沉默寡言的沈昭华仿佛消失不见,此刻的她身上有一种久违的鲜活。
每次她来了,也并不会多说什么话,他们大多数都保持着沉默,一个抚琴,一个听琴。这种鲜活感在他身上却是从没发生过的,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他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一如既往的苦涩。
面前的少女早已喝了大半,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沈昭华意识有些涣散,她将发红的脸贴在桌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感觉很舒服。
“你会救我吗?”少女冷不丁的开口望向那人。
在昏黄烛火下,那双眼眸沾上了少许水色倒映出他的身影,楚厌倒茶的手顿住:“为何这样问?”
“回答我!”她仗着醉酒肆无忌惮的耍着脾气,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会。”至少现在会,毕竟沈昭华对他而言,还有用处。少年平静的吐出这个字,慢慢的观察着她。
“骗人!”她哂笑一声,根本不相信少年所言。
他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仿佛十分笃定,这让楚厌有些拿不准。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的气氛又跌入谷底,但是醉酒的人却无所察觉。
楚衍也随之趴下,两人四目相对,静静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炭火将屋内烤的暖烘烘的,沈昭华又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昏昏欲睡。
烛火之下,他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的每一根睫毛,他放缓呼吸,幽幽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第一次?”沈昭华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脑袋,缓慢嘟囔道:“弹琴的时候?”
说完对方沉默了,屋内又安静下来。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的,思绪控制不住的下沉。
看着她渐渐的合上了眼,楚厌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忘了,但是你今年没有失约,我很开心。”
青丰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趴在桌子上的沈昭华,以及在屋内书桌下的楚厌。
“殿下······”
楚厌瞥了他一眼,声音带有威压:“我说过了,不要再这样叫我,我已经不是······”
青丰跪下来,惶恐道:“是公子!青丰知错!”
他揉了揉长时间写字的手腕,睨他一眼:“去将公主叫醒,她该回去了。”
这段时间见公子和这个人来往密切,青丰不由的多想了点:“那要不让属下送公主回去?”
楚厌走向内室的脚步顿了一下,那张脸掩藏在黑暗里,慢慢走入其中:“青丰,你逾矩了。”
“是!”青丰跪下来谢罪,直到那青衣身影消失不见。
他走上前将沈昭华叫醒:“公主?公主?您该回去了。”
沈昭华睡意朦胧中被人唤醒,见此刻屋内漆黑一片,炭火已灭,早已不见楚厌的身影,她揉了揉发昏的脑袋,不再多想:“哦,好,我这就走。”
青丰将她带到门口的那个交叉路口,还特意多走了几步,将其放在那个黑漆漆的路口后,便离开了。
她脚步虚浮的走出去,被冷风一吹,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
怎么就睡着了?她懊恼的捶着混沌的头,依靠着月光分辨这脚下的路,身体渐渐出了些汗,酒劲也随之上涌,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张牙舞爪的枝桠映射在地面上,将她的身影层层包围。
奇怪,怎么走了那么久还不到?
沈昭华扶着墙,慢慢摸索着,又走了一段,才渐渐看见那熟悉的宫门。
她的手刚覆上那朱红的大门时,脑子冷不丁的想起来:不能就这样进去,会被嬷嬷发现。于是那小小的身影绕到门后,趴下摸索着。
长春宫的门后,那一片墙壁因长久未修,底下早已破损不堪,只需将那几块松动的砖块悄悄拿走,她便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去了。
昏黄的月亮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密密的云层遮蔽在上空。
沈昭华艰难的穿过那个洞,将其他的砖块胡乱一塞,循着身体的本能走了进去。
乌云遮月,一片寂静。她只觉得黑夜里的宫殿陌生的很,鼻息间似乎飘过一缕淡淡的香气,伴随着寒风一齐涌入。
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花香?
沈昭华只觉得喝了个酒,自己倒是出现了幻觉。
房门就在眼前,她不由得脚步加快朝前走去。随着她的走动,裙摆也晃动起来,随着寒风舞动。
再走两步,便到了!
恰在此时脚下却被个坚硬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身体似乎失重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去。
“吱呀!”
随着扑通倒地的那一刻,那扇封闭的门也被她一掌推开,沈昭华倒在门槛前,而后烛火透出来,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屋内烛火通明,层层帐纱内,影影绰绰映出床上纠缠的两人,寒风吹开一角,露出了女人侧身的脸:美艳却并无深情,如那高山积雪,望而生畏,此刻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冰雕,毫无生机,还有床下那散乱的黄色蟒袍。
“滚出去!”
屋内穿着粗气的暴怒传来,那扇门被重新关闭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见了女人死寂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而后那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沈昭华任由两个宫人拖着在门前跪下,这下,自己是彻底醒酒了。
她抬头看向那令她绊倒的罪魁祸首,本就三层的阶梯却陡然多出一层,原因无他,这里根本不是她的长春宫!
普通的宫殿相差不大,它们同样的破败,荒芜,冷清,唯一不同的便是院子东边墙角那一株梅花,墨梅花在严冬绽放,娇嫩的花蕊处散发着淡淡的冷香。
原来不是幻觉,竟然是它。
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两个宫人,她脊背生寒,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这里也有洞,偏偏看守的宫人瞌睡偷懒,偏偏今日喝了酒······
好好的除夕之夜,这下算是彻底毁了。
灰沉沉的天空渐渐飘起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浸入衣服里,冰凉刺骨,前方的人身上渐渐被雪覆盖,仅留一个白色的轮廓。
长时间下,她的膝盖如锥心刺骨般疼痛起来。
沈昭华双手撑地,任由磨破的手掌浸泡在积雪中,白雪被丝丝红血浸染,她却一无所觉。
望着那簌簌落下的雪花,她出神的想着: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她早就死在了那一天。如今,也是如此吗?
死寂在身边蔓延,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失去了色彩,她的眼前渐渐暗了下来。
早就该醒了,不是吗?重活一世,怎么还抛弃不了?
从小到大,直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没见过天子,却不料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沈昭华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心中那仅存的幻想破灭,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恨的。
她幻想什么?幻想着有朝一日,那天子会良心发现,会对她心存愧疚,加倍补偿她。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摆在她面前,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她都没有等到。
从始至终,她都在假装不在意,躲在虚幻的壳子里,守着自己那可笑的,早就溃烂不已的心房。
她唾弃这样的自己,心中那一丝幻想破灭化为不甘,化为丝丝缕缕的恨,她真是恨极了下雪天,恨极了这该死的皇宫,也恨稳坐高位的那人······
其间她晕过去,又被扶起来,晕过去,扶起来,来来回回两三次,终于黑夜退却,雪势渐渐变小,一缕光亮冲破乌云,照在这片大地上。
可沈昭华却看不到这光,她抬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灰色,她仿佛失去了看清这世界的能力,内心的荒芜使得她疲惫不堪。
那扇门再次打开,沈昭华跪着,只看见了那一双玄色锦履。
“做事不周,拖下去杖毙。”
台上那人轻轻的一句话,前面那两个宫人连声音还未发出,便被塞了布拖走。看着雪地上留下那长长的拖拽痕迹,她脊背生寒,生生在这寒天腊月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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