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
在被移回来的几日后,那位重伤的公子总算醒来了,这期间他曾几度高烧,若非照顾的人精心,怕也危险得够呛。
“公子,你可醒了!”榻边的年轻人眼中含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正是那日策马带了老大夫冲出城的那人。
“我这就去禀告家主!”那年轻人抹了抹眼角,起身就往外窜去。
“青童……”榻上的公子唤不及,竟就让他冲了出去,这时旁边另有一个侍女上前来,为他理了理被角。
“公子,可要用些米水?”
“嫣儿,叔父他……”公子声音干涩,侍女忙服侍他用了些水。
他们兄妹都是叔父教养的,感情自是不比常人,且看四周景物当是回到了家中,那他受伤的事叔父定然知晓了,说不定阿姐听闻了都会赶回来。
“公子安心,家主一切都好,只是忧心公子伤势,如今公子醒了,家主定然心喜不已。”嫣儿柔声答话,显然是久在跟前伺候的,不然也无法依着那三个字答出这些来。
听到这些,公子心中大安,昏沉间竟又睡了过去,以至于他的叔父赶来后,只看到了睡着的他。
进门的中年人风姿潇洒,气度安然,一身淡泊中不乏世家积淀的清贵之气,身着广袖长袍,颇有名士之风。
“家主。”嫣儿看到来人连忙行礼,态度恭敬谨慎,很是谦卑。
“佑度如何?又睡了?”中年人摆摆手,径直上前查看榻上人的情况,却见他双目闭着、气息均匀,竟是又睡去了。
之前奔出去的年轻人跟在后面进来,一看榻上人睡着,忙解释道:“先前明明醒了的,家主,奴……”
“不妨事,他这样的伤,原该昏沉些,只要能醒来便无恙了。”中年人正是解家如今的家主解岸,如今任大景吏部尚书,乃解家的灵魂人物。
青童这才褪去不安之色,关切地瞅着榻上的主子,那是他自小陪伴的公子,感情很是深厚,这次公子受伤他也是最为心焦的人之一。
“好好照顾着,晚些时候我再来看看。”解岸瞧了瞧榻上侄子的脸色,又坐了会儿起身道。
这段日子峘闻越发忍不住了,他正在联合其他世家与之周旋,唉,若是早些如此,怕是局势也不会似如今这般紧张了吧?
如此过了两三日,解岸又来看望侄子,此时他大半时候都是醒着的,精神也很好,叔侄俩便能好好说说话了。
嫣儿和青童都被支了出去,屋内唯有他们二人,一坐一卧,解岸打量了一会儿侄子的脸色,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佑度,观你气色当是没有大碍了,只是为稳妥计还是多养养得好。”解岸捋了捋胡子,这个侄子是他最喜爱的一个,此次受伤垂危真的吓了他一跳,如今总算安然无恙了,他当然高兴得很。
“累叔父担心了,是佑度之过。”榻上的男子语带愧意,这次是他大意了,否则也不至于此,细细想来真是不该。
“一家人何来此言?”解岸反问了一句,显然不赞同他的态度,片刻后又叹道,“局势变换,虽有兄长与峘闻往昔情分在前,但解家与他在朝中亦偶有争执,你既做了他的部将,如今他忍不住了,你在他身边也是艰难。”
“叔父过虑了,眼下看来佑度受伤说不得也是好事。”榻上的男子眉目清隽,眼神透着坚毅聪慧,说这话时他嘴角微牵,露出抹浅笑来,纵然身卧床榻,亦姿容不凡,所谓芝兰玉树,当真是恰如其分。
解宣,字佑度,他便是解家下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子弟,与其兄解琅是解岸最为看重的子侄,事实上,如今他也确实十分优秀。
“……佑度所言甚是,如今想来确实并非祸事。”解岸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峘闻眼看着忍耐不住了,解宣还在他身边的话,万一事发被波及,于解家来说的确并非好事,对于这个优秀的侄子,无论从家族还是从情感上出发,解岸都不愿失去。
解家的延续到底还是要靠有能力的子弟啊,他解岸又能活多久、支撑多久呢?
“你好生养伤便是,外面的事自有叔父在。”解岸不愿这个侄儿养伤期间还伤神,即使他不是大夫,也知道耗神于修养无益。
“是,叔父。”解宣老老实实应了,心里也清楚如今卧床养伤的他根本做不了什么,自然不会逞强,再说叔父向来睿智,他相信叔父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对了,你重伤时可有印象?对救你的人?”说完了正事,解岸又想起侄儿被救一事。
解宣略显疑惑:“佑度之伤并非家中请人医治的?”
解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才慢慢道:“据宋大夫说,他与青童赶到时你的伤已处理好了,且及时用了药,否则……”
想起宋大夫给他禀报时的情形,解岸心中也难免一笑,那位救了侄儿的大夫真的很有意思,居然将带泥的参须清理也不清理就喂给了佑度,惹得宋大夫露出那般神色,不过,对其医术,宋大夫倒很是佩服。
“叔父可曾查探乃何人救了佑度?”解宣听此不由得对那无名医者涌出了感激之情,救他一命何止是挽回了一条人命,那是对解家有大恩啊,他自己也清楚他对解家的重要性。
而且,若他真的……那叔父、阿姐和兄弟们该有多难过?想到这些,他就越发感激那人了。
“自然,”解岸终于没忍住笑了,只是眼神却渐渐深沉了几分,“当日在那段时间里出城又进城的大夫中,有一位女医者曾外出采药,想来就是她救了你吧!”
若非那带泥的参须,只怕也没那么快就能查到人,毕竟经营药材的医馆药铺很多,亲自外出采药的还真少见,那女子就是当日唯一采药归来的,据城门处的守卫说,她背篓中的药材还很新鲜,大都带着湿润的泥土,如此还需怀疑吗?
“叔父可知那女医者身在何处,佑度伤愈后定当亲自上门拜谢救命之恩。”
“佑度别忙,叔父提起此事,乃是此女身份还需进一步查证,至于救命之恩,莫说是你,叔父也要谢的,只是……”
“叔父,”解宣听此问道,“是来历不妥吗?”
解岸思忖了一会,方道:“她名容湘,有弟容淳,户籍是八年前补办的,据查乃是当年家乡天灾,迁移至鉴康安身的,但……”似是觉得疑惑,他顿了顿继续,“她所居之地的街坊们却说,这姐弟俩乃是数月前才到鉴康的,如今开了家医馆维生,至于此前她这医馆所用之房屋皆是由其大哥容勇打理的。”
“兄弟姐妹三人?”解宣想了想,除了户籍与那女子来鉴康的时间不符外,倒没有旁的异样,但直觉的,叔父不会拿这种事玩笑,他也较为相信叔父的判断。
“是也不是,”解岸解释道,“在那一带的街坊们描述中看,容勇似乎不太像是大哥,而更像是个管家或者……属下?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人皆肤白异常。”
解宣眸光顿时一凝:“白虏?”
“嗯,叔父又命人亲自去看了看,容勇经常外出,容湘就是坐堂大夫,他们二人的长相的确像是显北人,至于那容淳……因未见他出现,倒是不得而知了。”
“如此……那佑度伤愈后亲自去拜谢吧!”解宣道。
解岸点头默许,明白侄儿是想借道谢去探查一番,鉴康城内虽不乏显北人,但大多是供人玩乐的童子伶人,这般早早就有了良民户籍的,确实与众不同,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也就成了必须。
“叔父也会继续派人查探,希望不是别有用心之辈吧!”解岸心中略忧,如今的鉴康城可经不起大风浪的,只一个峘闻已不得了了,再不能加上旁的什么人了。
身在三诊堂的容湘三人可不知道,如今景国颇有名望又实权在握的解岸会查起他们的来历,他们仍在努力不着痕迹地囤积物资,准备度过接下来的风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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