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黄粱一梦

明凰笑了两声,语重心长地:“小孩,这世间女子并不都只想嫁个好夫婿的。”

小女孩仍睁着那双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姐。

寻常她乞讨到了碎银,对公子会说一句“公子今后定当高中状元、腰缠万贯”,而对于小姐,她会说“嫁个好夫婿”。

这是她实践过许多次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十个中有**个都会笑着夸她嘴甜。

也偶尔会遇到像这位姐姐一般的,她们不会夸她嘴甜,只是叹口气便走了。自打爹娘走后,她拉扯着弟弟在街上乞讨了两三年,还是头次听到这种话。

她行走“江湖”这几年的经验并没有教会她这个道理。

“好了,”明凰最后摸了摸她身边弟弟光溜溜的小脑袋,“带你弟弟去买点吃的吧,省着点花。”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女孩紧紧攥着手中的碎银,思索了片刻,目光转向了对街的绣坊。

这些钱不仅够她和弟弟填饱肚子,甚至还足以付那间绣坊的学费。

-

茶肆二楼的一个雅间。

男子身着一袭玄青色的暗纹锦袍,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椅中,指尖随意地摩挲着墨玉扳指,目光透过竹帘的空隙,冷静地扫视着楼下熙攘的街道。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挑着担子的小贩、高声叫卖的货郎、步履匆匆的行人,最终,锁定在了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她在摸那脏兮兮乞丐的脑袋。

以他的视线望出去,能看到女子还给那小乞丐塞了几块碎银子。

男人的目光骤然变得精准,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那顶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却依稀可辨清丽的身姿。

没想到他来这棠邑为父皇办事,还能遇上这么一位人儿。反正百无聊赖,不如将美人请来解个闷。

“尹植。”

坐在男人对面的一位白面书生摇着文扇,恭敬颔首:“主子,您有何吩咐?”

他转动墨玉扳指的手指停了下来,往街上一指。

名叫尹植的白面书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一位女子的身影,当即了然。自家这位主子,从锦都城出来,连日来憋坏了,是嫌烦闷了。

本来早早派人订好的客栈也因为裴熠的到来,只得住进次些的地方。他打小便跟在主子身边,自然是知道主子的脾性的,虽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定是十分不满的。

左右他们的人紧紧盯着那身在县衙的裴大人,主子要解闷,那他作为心腹的,自当办得妥妥帖帖。

他起身,冲着男人拱手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慕容峥看着女子缓缓走远的身影,笑了。

-

明凰又在街上逛了许久,一样东西都没买,倒是乏了。

荆霜就在身侧,那追风又跟个鬼魂似的紧追不舍。她连开口问一句关于苏家的机会都没有,自然就不需要买什么了。

逛了一圈,这棠邑随处可见的炸鱼饼、酒醉海鲜,明凰是个极嫌恶腥味的,自是不爱吃。除了这些特色吃食,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就是一些贝壳风铃、蒲草编织品,无甚新意。

这一趟,竟然什么也没买。

三人缓缓走在回客栈的街道上,天边已染上一丝昏黄。

青石板路面被那夕阳一照,倒别具一番风味。

棠邑临近江边,晚风吹拂过脸颊时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比起锦都城要更加的宜人。

云水阁的飞檐翘角已远远地现在眼中,又要回到那裴熠给她的囚笼中去了……明凰苦涩地笑笑。

追风的身影,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两百步开外。

路过街边一处坐着不少人的【临江楼】茶肆,里头正热闹非凡,一阵喧天的叫好声混着醒木的脆响从堂内传来,让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好——!”

“先生说得好!再来一段!”

茶肆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她本无心逗留,可就在抬脚欲走的时候,一道苍老又不失洪亮的说书声,清晰地传来。

“看官您想啊,那是什么样的恩情?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是你在惊涛骇浪里船毁人亡,被人诬告为海匪、即将问斩之时,那位素不相识的京城大贵人,为你洗刷冤屈,还予你一笔小小的本钱,让你东山再起!”

隔着熙攘的人群,她望向那扇敞开的茶肆大门。

里头人影晃动,茶碗的碰撞声和宾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说书先生的声音顿了顿,呷了口茶,又是一拍醒木,声音陡然拔高:“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落魄海客,成了富甲一方的江南巨贾!而那位京城贵人,却惨遭横祸,家破人亡。只余下一位唯一的血脉,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茶楼里一片唏嘘叹惋。

有人忍不住问道:“那……那后来呢?这海商,就这么算了?”

“算了?若是算了,老朽今日便不配吃这碗说书的饭!”说书先生咧嘴豪迈一笑,“我告诉你们,那老海商听闻此事,当场便对天立誓——此生再不为赚钱,亦不为儿孙,只待寻回贵人之后,倾尽所有,助其复业,以报当年再生之恩!”

“好——!”

满堂喝彩,几乎要将茶楼的屋顶掀翻。

明凰静静地站在街角,她脑海里只剩下那句“散尽万贯家财,只为寻回贵人”。

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忠义存在吗?

不是话本子里虚构的故事,而是能让这满楼茶客,都为之动容的、真实的传奇。

周围的喧嚣、追风隐在后头的身影、那座裴熠困住她的牢笼,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了。

她不知道。

可若真的有,该有多好。

面容隐在帷帽下,嘴角却翘起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弧度。

“小姐?”荆霜方才也听得起劲,这会子看明凰愣在原地出神,忍不住开口,“可要进去坐坐?”

“不必了。”

她默默地,抬脚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追风给荆霜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了然,拉住明凰:“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进去坐一阵吧。”

明凰回过头看着荆霜,虽有些疑惑,但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索性笑着点头:“也好。”

茶肆里人声嘈杂,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香。荆霜开路,领着明凰在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桌子旁坐下。

而追风则坐在紧挨着她们的桌子。那里本来有两三个男人,被他用几块碎银子打发了。

果然,门外那两三个百姓打扮的男子不是寻常平民。

他们行踪可疑,方才便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她们走,他们也走。她们停在茶肆,那些人也停在外头,装模作样地聊天,实则眼神不自觉飘向明凰那边。

追风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眼神则隐蔽地瞟向外头那几人。

这么个地方,居然有人跟踪?且显然是冲着明凰来的。会是什么人?当地地痞流氓想强抢民女?不像,动作利索。

南诏的旧势力,寻他们亡国的公主?不像,若是那些人,不会用这几个人,虽然武功不错,但远达不到自己这样的水准。

那会是谁?

堂上,说书先生将醒木重重拍到桌上:“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享!”

“好——”

“不错!!”

结束了。

茶客们、平头百姓、汉子们姑娘们纷纷起身离座,堂内一时间鱼龙混杂。

荆霜是听风楼近年来最出色的,挑的位置临近靠江的窗边。人头攒动,她们静静坐在角落,倒也无人叨扰。

待宾客走后,若那几个人还在,便几乎可以确定了。

追风放下茶盏,起身离座。

……

明凰看见追风起身走了出去,有些疑惑,她扭头看向荆霜:“何意?”

荆霜朝那边混在人群中的追风看了一眼,冲她微笑:“小姐,且耐心等待片刻。”

外头,晚风混着江边桂花树的香气,阵阵侵袭着人的鼻尖。对岸,烟花之地二楼的红帘被风吹着往外头飘荡,将阵阵脂粉香送到楼下路过的恩客鼻尖。

几个姑娘嘻嘻笑着,冲下头应声抬头的男人们挥着粉色的手帕,娇柔妩媚。

江边,不乏洗衣的妇女,阵阵敲打衣服的噼啪声响彻街道,将她的注意力骤然唤到眼前。恰逢一小撮花瓣飘落,她伸手去接。

好闻是好闻,可太过浓郁。不似冷松院中的那株,开得含蓄。

“这位姑娘,这位小姐,实在抱歉。在下方才起身匆忙,不慎掉落一把折扇,不知二位可曾看见?”

明凰的视线从掌心的花瓣中上移,透过帷幔,看见一个书生气十足的男子。

她并未多言,只轻轻摇了摇头。

荆霜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折扇递过去,“公子,可是这把?”

那人惊喜道:“正是这把。”

他身旁小厮打扮的人弓腰从荆霜手中接过,他冲她们行了个礼:“多谢姑娘。都怪刚才听那说书先生讲《忠义报恩》,听得入了神,才至于如此失态,见笑了。”

明凰见此人气质儒雅,不似粗人,便点头微笑道:“无碍。”

书生笑着拱手回礼,却不急着走,而是开口问道:“方才说书先生那段话本,风骨傲然、十分精彩,不知小姐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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