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五年,九月初。
退居武关江以南的大楚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昔年仁宗在位时,平白地打了十几场败仗,把武关江以北的大楚江山都拱手让给了蛮人。”酒楼上,一白发老者说起这事,便泪流满面。
另一名壮汉听了则说:“好在如今隆兴帝圣明,一战便将那蛮人打趴下了。”
“要说带兵打仗,还得是看年轻人。仁宗时的那批老家伙兵强马壮,愣是叫人打得节节败退,丢失了整片武关江以北的疆土。而今再看常胜侯世子连小将军一人带两万精兵孤军深入,一举拿下北燕人的老巢,怎一个痛快了得!”
“听说,连小将军此番凯旋,不仅把昔年被蛮人掠夺的珍宝拿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颗明珠。”
“蛮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区区明珠,也值得单拎出来说?”
壮汉笑了:“老人家,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这明珠乃是蛮人的公主,草原三十六部第一的美人。”
人人都在猜测这颗明珠的下场,她的名字必将写在战利品的第一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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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烈日下,一支军队如蝗虫般快速行进。
军中还有一行人穿着色彩艳丽的异域服饰,只是他们的手上接都被捆了绳索绑在马后,防止逃跑。
两名军士往后看了一眼,又抬眼望天,啐了一口骂道:“若不是这些累赘,前日我们就返回临京,面见天子了!”
“这群北燕皇室,原不过是茹毛饮血的蛮子,才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就把原来马背上的工夫落下了,如今沦落至此,也是活该。”
“据说当年仁宗便是被他们逼着脱去衣冠,拖行在马后,才死在路上的。如今,我倒也想让这些蛮人尝尝屈辱的滋味。”
另一人摇头道:“荆兄,你这话便不对了。这么多貌美的妃子、公主,若是那般死法,岂不索然无味?”
“倒是有理。”这人听了同伴的话,不觉动起了心思,转头望向跟随在大队后的莺莺燕燕。
“我前日杀敌英勇,连小将军亲口称赞了我。你说若班师回京后,小将军在官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你说官家会不会把几个小美人赐给我?”
“一天到晚,白日做梦。”
那人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又不敢求娶那北燕的小公主,赏个宫女给我,我便知足。”
话虽如此,可二人的眼睛早已经粘到北燕小公主的身上,移不开了。
那小公主戴着头纱,着一身红衣,臂上戴着金色臂钏,越发衬得她手臂莹白。
走在她身边的几个后妃样貌身段都不差,可竟生生地被她比下去。
她的美貌就像一把尖刀,无声却致命。
虽看不清面容,可几个军士的呼吸也已经停滞。
“这样的白,比我老家烧出来的瓷还要光。”
军士正看得入迷,忽的被一人恶狠狠敲了脑袋,他怒气冲冲回头,看清来人后却不敢做声了。
面前人是个黑壮的胖子,铁塔一般,杀气尽显,铠甲上的虎头肩吞,也显示了他不一般的身份地位。
“见过晁校尉。”
军士们低了头,眼睛不敢再乱瞟。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人人都闻得到这位晁校尉身上的血腥,据说他的铠甲是在人血里浸染过的。
晁鄂大拇指在刀鞘上摩挲着,嗜血的本性让他本能地想拔出刀,可身后连小将军的目光,却让他只能把这想法按在心底。
被晁鄂目光注视的军士们脖子一冷,心觉不妙。
“下次,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了。”晁鄂怒道。
军士们没料到今日晁鄂如此宽宏大量,忙不迭应声,各自散去。
此时前方传令兵带下话来:“连将军有令,原地休整!”
得到命令,最先松一口气的是那些北燕的皇族,她们本该是长途奔袭的好手,只是五年的骄纵,足以让她们荒废了马背上的工夫,更何况,如今她们徒步行走了四五天,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晁鄂朝俘虏们走去,命令士兵们解开她们的绳子。
一个个娇弱的女子们坐在地上,委屈地活动着淤青的手腕,还有些大着胆,眼神中藏着钩子,去勾这位晁校尉的魂魄。
晁鄂对于送过来的柔情并不接招,他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望不见一丝表情。
渐渐地女人们泄了气,以为这是个刀枪不入的男子,便各自静默了,也不敢提出喝水的请求,只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多时,军士见晁鄂将他行军的水囊洗了又洗,灌上清澈的溪水。
晁鄂摸了一把遮挡面部的黑硬胡子,借着溪流将自己的脸简单地抹了抹,而后朝着人群中那一抹最鲜艳的红走了过去。
晁鄂高大的身躯遮住了阳光,北燕的小公主迷茫地抬起头来,便望见了这臭名昭著的杀神。
小公主头纱遮住面目,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到底从她瞪大的眼眸中看出了她的恐惧。
晁鄂又把水囊往前晃了晃,示意她接过去。
小公主犹豫着,双手放在膝上。
晁鄂越发地不耐烦了,鼻子里喷出气来,就把水囊往小公主手上塞。
小公主见他凶恶,颤着身摇头,摆手不受,白玉般的手臂晃得晁鄂眼睛都直了。
方才被晁鄂呵斥过的军士这才看出了门道,这位晁校尉哪里是什么正人君子,分明只是想借着职务的便利,捷足先登罢了。
只是这晁校尉若有些自知之明就该知道,他站在北燕小公主身侧,活脱脱的野人一般。
“不识趣?”晁鄂察觉出小公主的抵抗,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
小公主一句话也不讲,只是越发坚定地拒绝了。
晁鄂却笑起来,摸了一把他杂乱的胡子,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正是因为拒绝,才让这小公主显得越发可口了。
“事到如今,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公主吗?”晁鄂一把将水囊捏爆了。
北燕后妃们花容失色,一路上她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刁难,不敢想象热闹这个黑面孔的恶人,会招致怎样的报复。
“若是从了我,我开口向官家要你,他必定答应,你吃穿不愁。”晁鄂说,“若你不从,入了那教坊司,便一辈子是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可想清楚了!”
小公主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淡棕的眼眸中如溪水一般澄澈,叫人直透过眼珠看到她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晁鄂说完,自嘲地一笑,这北燕的蛮子应是听不懂他的话,不过没关系,再吃上十几天的苦头,傻子也知道该如何做抉择。
待传令兵通知整顿上路时,晁鄂便立刻叫人将这群女子的手又捆住了,而捆小公主的绳子,由他亲自地栓在他的马上。
大军继续往南奔袭,众将士归心似箭,恨不得早日回京邀功,便是最低阶的士兵,也幻想着天子能将北燕的小公主赐给自己。
这草原三十六部的明珠,永不消失的月亮,终究还是掉入了泥土之中。
美貌召来觊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这沾满泥土的明珠,再如何发出冷冽的光辉,终究也还是落到了地上。
军士的马越来越快,激起的细尘叫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伴着一声惊呼,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后妃,终于是体力不支了倒在地上。
可马匹还在飞奔,后妃被拖着前行,一时之间惨叫声冲上了云霄。
众人勒马停住了,那女人破了相,又生了病,已经没什么带回去的必要。
晁鄂下马,朝女人走过去,手上的马鞭挥舞得生风。
女人无法站立,凄厉地叫喊着什么,只是晁鄂并不会因为她的恳求而停下。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小公主此时却突然醒过来似的,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眸也重新有了光,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用身体挡在女人的身前。
晁鄂不愿伤了这一副皮囊,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公主让开。
众将士看向这倔强的小公主,纷纷为她捏了一把汗。
晁鄂是好色不假,但他暴戾尤甚,他决定的事,不允许任何人忤逆。
有多事的军士看起了好戏,要看这处闹剧如何收场,心里嘲讽这亡国的公主也太不自量力了,她已经是自身难保又如何去照拂他人?
晁鄂挑起了眉毛,眼神定定地望向小公主,只是那小公主却也并不躲避,同样坚定地对上他的眼睛。
“好,有血性,你要替她受过,我便成全你!”
晁鄂手一挥,鞭子发出尖锐的刺鸣声,便朝小公主身上落下。
晁鄂的鞭子乃是特制,当中隐藏了特制的铁勾,莫说小公主的细皮嫩肉,便是皮糙肉厚的野猪遇上这鞭子,也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众人心中惋惜,如此美人,从此便要有了瑕疵。
纵然周围女人如何惊叫哀嚎,也阻挡不了晁鄂施暴的决心。
小公子眼眸中鞭子的倒影越来越近,其上的铁钩也越发地明显了。
在军士们的一片哗然声中,却有一人从容走出,单手握紧了晁鄂的铁鞭。
小公主惊魂未定,抬头望去,面前人一身精制铠甲,着黑色披风,一把长剑挎在腰间,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来人是个桃花面的少年人,只是他面容上覆盖了一层冰霜,叫人不敢靠近。
看清楚来人的面庞后,小公主的神色却由喜悦转换为更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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