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以为宁啻又像小时候那样吓唬他玩儿,不由道:“蛇?笑话,这荒漠里怎么会有蛇?”
“长淮!真有蛇!”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周昭,她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的剑,与此同时,谢景感到脖颈处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和近在身侧的嘶嘶声。
谢景一回头,正对那条巨蟒两个灯笼般黄橙橙的蛇眼睛。
错愕间,蟒蛇张开血盆大口!
周昭一跃而起,但巨蟒的皮肉竟坚硬如铁,巨大的蛇首一晃将她剑锋弹开,谢景趁机打了个滚从蛇口底下脱险,不由叫道:“这里怎么会有蛇的?!”
众人连连后退,眼前的是一条成人小臂粗细的青色巨蟒,吐着血红色的长信子,方才在他们都没有发觉的时候悄然爬到了谢景身后。
它上半身直立着,竟有成年人那么高,而下半身还埋在土里,应该就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蟒蛇方才一击不成按理说会恼羞成怒,但此刻它目光如炬,只是嘶嘶地吐着信子,并未再向它们袭来。
周昭仔细一看,才发现蟒蛇身上遍布伤痕,有的甚至还在流血,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暗红色的斑驳纹路。
周昭道:“长淮,你看它的伤,像不像刚才那些半尸们留下的?”
谢景惊魂未定,经周昭这么一提醒也看出了端倪,点点头道:“好像是,难道它也是被半尸困在此处的?”
既脱了险,谢景那颗猎奇的心又开始躁动,他将巨蟒看了又看,忽然道:“等等,你们没发现它一直在看一个人吗?”
周昭循着谢景的目光看去,萧十六正十分悠闲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把玩着那些亮晶晶的骨灰,反问道:“看我做什么?”
谢景扬了扬下巴:“你也早就看见这蟒了吧?”
按照刚才的方位,宁啻和萧十六都是面向谢景的,谢景不信对方没发现蟒蛇,故有此一问。
萧十六很坦诚道:“是啊,我早就发现了。”
他抖干净手里的骨灰,往前走了两步,巨蟒的目光也跟着他微微移动。蛇首像是察觉到某种危险的信号,微不可察地稍稍后倾了些。
谢景自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道:“看!”
轰!
下一瞬,那只蟒蛇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软趴趴地倒下去了。
萧十六回过头,十分无辜道:“不关我事。”
确实不关他的事。
巨蟒应该是像他们误闯入这里,在不久前被半尸袭击拖入地下,如果不出意外它会成为这里最好的肥料。但周昭他们清理干净了大部分半尸,巨蟒才得以脱身。不过它受困太久,伤势不轻,此刻精疲力竭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看上去一点儿攻击性也没有了。
宁啻拍拍胸口,喘出一大口气,道:“还好还好。”
周昭道:“长淮,它刚才是把你当成食物了吧。”
“这个不重要。”谢景一挥手,步步紧逼道,“你,跟它认识?还有,你刚才明明看见蟒蛇来了,为什么不说?”
他语气中隐隐有几分质问,无他,只是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总不大好,就好像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蛰伏着,而对方却游刃有余。换句话说,这是个完全脱离他们掌控的人,于谢景而言,脱离掌控的都算危险人物。
萧十六语气不善道:“我为什么要说?你们的死活,跟我有关系吗?”
周遭气温彷佛瞬间冷却,宁啻搞不清缘由,纳闷道:“这位朋友,你说的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远道而来赶来救我们的吗?”
萧十六冷哼道:“笑话。”
周昭见状,连忙站在两人中间,将谢景咄咄逼人的目光隔开,道:“我说二位,当务之急能先说说这巨蟒怎么处理吗?”
“杀了。”
一左一右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周昭哭笑不得,想不到在这件事上他们竟有如此的默契,谢景先开口道:“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方才它不就是想吃了我们吗?而且我们也只是猜测,谁知道它和半尸是不是一伙的,专门在荒漠上食人肉。”
巨蟒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晃了晃蛇首想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伤重,又摇摇晃晃地一头栽下去,目光里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萧十六蹲下身,一点儿也不怕,手掌在蛇首上像拍着玩儿似地重重拍了几下,道:“小殿下,你的剑刺不穿蛇皮,我建议你可以从它嘴巴里刺进去,再开膛破肚,划成两半,蛇皮也可剥下来玩儿。”
他语气天真,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巨蟒被他拍打的有些可怜,有气无力地拿那双眼睛求救似地看向周昭。
谢景虽然认同杀掉巨蟒的意见,但此等血腥手法并不认同,厌恶道:“何必那么麻烦,一剑刺死算了。”
宁啻却道:“算了吧,我连鸡都没杀过,可见不得杀这种庞然大物。”
谢景无语道:“表哥,又没让你动手。”
周昭见这蟒蛇少说也有上百年岁,如今模样凄惨威风不在,心中有些不忍,谢景叫道:“让我来!”
“长淮,”周昭阻止道,“算了吧。反正我们也没被它伤到,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赶去行人岭要紧。”
谢景还在犹豫,宁啻也说道:“是啊表弟,阿鸢说得对,再说杀孽犯多了是要遭天谴的。”
萧十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发笑道:“有意思。”
他站起身,语气捉摸不定道:“小殿下,你这朋友忽然让我想起了三年前。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免于天谴呢?”
萧十六虽是这样问,但周昭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如果她猜得不错,真正的意思应是,若她当时也用同样的话劝十六不要不要犯杀孽,猫和她都会死在对方手上。
她心底生寒,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刚才倾力救他们的竟像两个人。她早前提醒过谢景离十六远点儿,今日荒漠再见,反倒是她半点儿戒备心都没有了,于是勉力一笑,道:“......十六你真会说笑。”
“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谢景和宁啻都是一脸迷茫,萧十六冷淡地笑了笑,周昭亦没有接话。
兴许是这地方实在荒芜,他们用行云令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奏效,于是一行人只好收拾行囊继续朝荒漠外走去。
说行囊实在夸张了些,周昭他们拿着的不过是江梅棠给的那只乾坤锦囊,里面装着的都是此行需要用到的符箓药品之类。不论周昭还是谢景,生来就仆从跟随众星捧月,因此出门必备的干粮竟是一个也没想起来。
还好有宁啻。他出门时带着的那包东西竟还装了不少吃的,谢景啃了一口家乡的烤饼,险些流泪:“好表哥,原来你这包里装了这么多好东西呢。”
宁啻又像周昭初见时那样脱掉上衣,将衣服在腰里随意打了个结,得意道:“怎么样?我说了没我不行吧!”
早就饿极了的谢景疯狂点头道:“表哥,没你不行。”
宁啻比谢景还要高些,小麦肤色和这荒漠相得益彰,生出几分莫名的野性来。特别是他现在裸着上身,肌肉虽不十分健壮但也线条分明,怎么看都不像不会武功的人,谢景盯着他瞧了半晌,宁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道:“表弟,我不喜欢男人的。”
谢景白了他一眼,道:“表哥,我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你闹着要出家,想上山修道学艺,后来没去?”
宁啻道:“你也说是小时候的事情,提那个做什么?后来生了场病,学不成了呗。”
他看似潇洒,言语中却流露出几分落寞来。谢景毫无觉察,纳闷道:“生病了?什么时候?我走以后吗?”
“是啊。”宁啻转过头,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表弟你走了,我忧思成疾啊!”
谢景:“......”
萧十六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看上去对他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周昭想了想,还是将手里的饼一分为二,追上他,道:“给。”
“不要。”
周昭咬了一口饼,又举到萧十六面前:“十六,这个很香的,你真的不尝尝吗?”
萧十六目光侧过来,却不为所动。
谢景见状,大声道:“阿鸢,刚才我们给他就不要,你又去干什么?”
周昭遗憾道:“好吧......”
她刚要收回,手里突然一空,那块饼已经到了萧十六手上。他举着饼在阳光下看了看,表情很微妙,似乎有点嫌弃,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意味。
萧十六将那块饼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让周昭忍不住想起那只养过的小狼狗,她想到这里赶紧摇摇头,心道:“要是让十六知道我将他比作小狗,定是要生气的。”
萧十六三两下吃完了,周昭问道:“好不好吃?”
“就那样吧。”萧十六道。
周昭道:“不打紧,你若是觉得这个不好吃,等回宫我请你吃别的。十六,你吃过蟹粉酥吗?等入了秋,我让父皇送些来山上。”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萧十六打断:“小殿下,你有时候很幼稚。”
萧十六道:“你无非是觉得今日我救了你,于是当下你心中总想着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巴不得立刻就给我,好将这点恩情还了。等过了这阵子,你是你,我是我,何必还等入秋,嗯?”
对方不领情,还说得头头是道,周昭只好讪讪道:“啊,幼稚吗?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要让一个人时时刻刻记着另一个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应该很难。”十六似乎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他沉思时凤眼微微下垂,面容比平常要显得柔和些,“不仅很难,还很麻烦,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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