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阁下,您确定不需要休……我是您也许可以补充一个新的盾牌……”
皮洛加犹豫地道。jiujiuzuowen
他的眼前,站着刚刚狼狈起立,一身灰尘,满面沙砾,衣服上还带了不少破损脏污的泰尔斯。
“不了,但是谢谢,皮洛加后勤官。”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转动手腕,感受着练习剑的平衡重心。
“你的态度比埃克斯特的教头们好多了,当然,也比某些星辰人好多了。”
皮洛加勉强笑了笑。
训练场周围,重新围拢的王室卫队们相比之前有些不耐烦,但马略斯的沉默让他们齐齐安静,没有多加异议。
压力重新来到场中。
泰尔斯捏紧了左拳。
抛弃盾牌让左臂轻松不少,但之前遭遇重击的麻木和痛感是如此真实,难以忘怀。
刚刚的那个回合……
发生了什么?
泰尔斯面色一沉。
他记得,他的进攻动如雷霆,无论力度还是速度,都不在弱势。
然而……
泰尔斯迈开脚步,绕着皮洛加移动。
狱河之罪再度于他的体内咆哮,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渴望着第二次突击。
但这一次……
遭受挫折的它们却给泰尔斯一种越发炽烈的错觉……
就像发狂的猛兽,无论如何伤重,都想撕碎敌人的喉咙。
但泰尔斯死死地按捺住它们。
就像驯兽师拉紧锁链。
随着他的移动,皮洛加也有条不紊地换步转身,始终保持面对敌人。
泰尔斯没有急着进攻。
他在思考。
刚刚,他的剑,遭遇了对方的剑。
双剑在空中交错。
但皮洛加没有防住他。
再往前一些,泰尔斯就能命中对手。
然后。
泰尔斯细细思索着。
然后,在那电光火石,胜负即决的刹那。
皮洛加的剑身,开始转动。
饱含着对方那凝而不发,坚韧厚实的……终结之力。
再然后……
泰尔斯神色一紧。
他放慢脚步,在燃烧得越发炽热的狱河之罪里回想起刚刚的一幕。
绞剑。
他和皮洛加,那一秒的时间里,他们的双剑绞在一起。
于空中彼此绞动。
他记得,在双方接近的那一秒里,皮洛加的手腕划出奇异的弧度,圆融而绵长。
泰尔斯的剑偏离了轨道。
而皮洛加的剑……
泰尔斯咬紧牙齿。
在那之后,冲势太快不及回收的少年只能狼狈地弃剑,格挡,然后……
他的左臂,方才被击中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泰尔斯不再回忆。
这一次,他没有再踱步。
在王室卫队的眼中,王子踩动脚步向前!
随着狱河之罪涌上右臂,他再度刺出一剑!
铛!
金属脆响中,皮洛加冷静地格住泰尔斯的剑!
然后……
泰尔斯眼眸一颤!
他看见更在手上感觉到皮洛加的剑身再次开始运动。
一同而来的,还有对方的终结之力。
少年没有犹豫。
泰尔斯脚步一顿,剑上本就不甚充盈的力度适时一收,迅速后撤!
铛!
又一声脆响。
借着抛弃了盾牌后的灵活,他堪堪格开皮洛加的反击,略显狼狈地倒退两步。
泰尔斯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依旧毫发无伤的皮洛加。
进攻不成的狱河之罪,在他体内不甘地咆哮。
这一回合结束,王室卫队们的议论声再次纷纷响起。
“噢,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击,”多伊尔一脸苦闷和不忍,啧声道:
“要我,马略斯再不喜欢他,也有些过分了,在这么多人面前……”
但哥洛佛打断了他:
“不,那不是。”
多伊尔一阵疑惑:
“不是什么?”
就在此时,熟悉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再度令卫队们安静下来。
“六百年来,东海和南岸都流传有独特的战斗技艺,上承帝国时代的南方骑士和教会骑士源流。”
嗓音平静而淡然。
他们再熟悉不过。
泰尔斯平复好自己的呼吸,惊讶地扭过头。
只见害他落入如此窘境的罪魁祸首,守望人托蒙德·马略斯正双手抱臂,悠然而立:
“许多家族还是以‘骑士-侍从’的传承习惯培养新人,带着强烈的地方甚至个人色彩。”
“比起星辰国内其他地方的武艺,这一流派更加古典优雅,剑式自成一体,技术精巧细腻。”
皮洛加抿起嘴角,同样转向长官。
马略斯漫不经心地道:
“所以在王国里,这些以东南骑士们为代表的人们,也被称为‘技击派’。”
技击派?
疑问漫上泰尔斯的心头。
马略斯停顿了一下,缓缓叹息。
当然,出于许多原因,曾经大名鼎鼎的技击派……
已经渐渐式微,大不如前。
也许终将消逝,归于无形。
就像历史长河中一闪而过的无数流派。
马略斯抬起头。
“怎么,发什么呆?”
马略斯毫不在意地提醒两人,似乎刚刚他只是在梦话:
“继续打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一面思索马略斯的话,一面重新看向对手。
而后勤官皮洛加执剑而立,对他露出苦笑。
泰尔斯不再多想。
下一秒,他先左后右,虚晃一步,再度劈出一剑!
铛!
这一次,皮洛加同样移动脚步,改变距离,格挡下泰尔斯的进攻。
劈中了。
泰尔斯面色微沉。
但是依旧没有劈实。
蒸腾着的狱河之罪在他体内来回,只能徒劳无功地疯狂咆哮。
就像面对骑兵的兽人。
空无用武之地。
进攻不利的泰尔斯顶住对手,咬牙坚持。
可马略斯的话又在此时传入耳朵,让他不由分神:
“皮洛加的祖上,就来自于东海领一个受人尊敬的传统骑士家族,可谓深受技击派的影响。”
一瞬间,与皮洛加的角力结束了:对方的剑上力道一变!
泰尔斯一惊。
铛!
皮洛加的剑锋与泰尔斯的武器二度交击!
两把剑一触即分,仅余金属的颤栗。
“你能看到,他无论出剑前的选位和移动,包括对剑交击时如何选择强弱剑身,都是有门道的。”
马略斯的声音嗡嗡响起,就像梦中前世,电视直播的场外音。
“让你不舒服得很。”
选位和移动……
选择强弱剑身……
泰尔斯微微一颤,但眼前情况不由得他多想,只能顺势一个横斩。
铛!
两人的武器第三次交击。
马略斯的嗓音如影随形:
“而交击相持时,皮洛加最擅长听劲和预判……”
交击,相持。
听劲和……预判。
听完这话,泰尔斯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仅仅下一秒,皮洛加的剑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最无暇顾及的地方!
“……是防守反击的个中高手。”
那个瞬间,汗毛倒竖的泰尔斯不顾一切,奋起全身所有的狱河之罪!
铛!
他险而又险地架开皮洛加直取脖颈的剑锋,右肩着地,无比狼狈地翻滚出去。
场外,马略斯微微一笑:
“就像这样。”
这轮交手过去,王室卫队的议论声再度响起。
泰尔斯抹掉额头不知不觉出现的汗水,感受着身体因负荷过多带来的麻木。
他艰难地站起来,一身尘灰。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冲向满面抱歉的皮洛加,而是疑惑地转向了场边的马略斯。
“如果认为把北方佬强打硬攻的那一套搬过来,也能对他起效,”马略斯炯炯有神地与泰尔斯对视:
“那您最好三思。”
“殿下。”
泰尔斯喘息着,陷入思考。
“长官,我们都知道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雷奥·皮洛加甩了甩长剑,无奈道:“可是差不多就得了。”
“我还靠着这个吃饭呢。”
马略斯笑了笑,却没再什么。
但泰尔斯却明白了什么。
选位,听劲,预判。
听上去像是……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一个名字在眼前浮现。
米兰达·亚伦德。
怀亚所的,她的终结之力……
她的……天马乐章。
看着眼前有些尴尬的对手,泰尔斯明白了。
第一回合就落入绝对下风,那不是皮洛加太强。
而是……
泰尔斯捏紧拳头。
而是他没有选对策略。
落入了皮洛加最擅长的领域。
防守反击。
“想想办法,殿下,”马略斯挠了挠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任何办法。”
“敌人就在你面前。”
好吧。
泰尔斯舒缓了麻木的身体,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重新看向皮洛加。
泰尔斯的神情严肃起来。
王子的进攻在下一刻到来。
铛!
皮洛加再次击开泰尔斯的剑斩,但他准备反击时,却有些疑惑。
这一次,星湖公爵的力度……
很小。
唰!
剑风刮过,泰尔斯倒退一步,避开对方的反击。
两人再度分开。
雷奥·皮洛加。
泰尔斯冷静地想道。
祖上是东海领的骑士,技击派,防守反击。
他的大脑开始转动,思索着对方的优势和自己的策略。
皮洛加通过与对手的接触,在一瞬间听劲并预判。
这不仅仅是利于防守,更要找到最适合的出手时机。
对方攻得越猛,劲力越大,暴露越多……
他的反击就越是犀利。
这么……
之前我用尽全力攻出的那一剑,全都助益了……
对方的反击。
泰尔斯一阵不甘。
等等。
听劲,预判?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尼寇莱的脸。
闪过陨星者手中刀锋那瞬间突变的轨道和力度。
泰尔斯明白了。
如果对上死人脸,那皮洛加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因为他不可能仅仅通过武器的接触,就预判出陨星者那一招三变的诡异身手。
所以。
泰尔斯捏紧剑柄。
命运之折,对么?
随着他心意一动,狱河之罪如有生命般涌上来,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化成那种如万千小针般的银色力量。
让主人得以在瞬间作出不可思议的急变。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顶多之后找个借口,告诉他们我继承了死人脸的终结……
但是。
【狱河之罪……有那么多的路子……你却偏偏选择了其中最愚蠢,最低效,最费事,最无聊的一种……】
【这就是你的终结之力,更是现在的你:被逼迫着向前,被拖拽着前进,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左右摇摆,随波逐流,甚至……】
【没有自我。】
泰尔斯一阵恍惚。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腼腆微笑,等着王子进招的皮洛加。
【更重要的是,当你依赖着模仿却无视了这些,就等于你对他人用生命凝练出来的终结之力,对你的每一个模仿对象,对你的每一个较量对手,甚至是对你自己,都缺乏最基本的东西……】
【尊重。】
瑞奇。
那个该死的恶魔人。
泰尔斯狠狠地皱起眉头。
下一刻,狱河之罪如潮水般消退,只留下几分意兴阑珊的余力,仿佛还带着几丝眷恋。
就像乘兴而来,失望而归的情人。
不。
这不是一堂武艺课。
这不是简单的终结之力考察。
而是更彻底,更纯粹的……
战斗。
感受着旁人的目光,泰尔斯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
不。
如果他仍旧要依靠尼寇莱的力量才能生存……
如果他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
【记住,重点在于你自己如何,而非对手多强。】
【在于增益几何,而非模仿多少。】
不。
如果他真的想要过这一关,真的想要摆脱这种疑神疑鬼的局面。
泰尔斯低下头。在心里缓缓叹息。
该死的,瑞奇。
操你。
远处,一直观察着泰尔斯的马略斯瞳孔微动。
几秒后,泰尔斯抬起了头。
但是,是啊。
如果现在都不敢试试看……
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下次性命垂危的时候吗?
那个瞬间,泰尔斯将所有多余的顾虑都抛诸脑后:隐藏实力,隐瞒狱河之罪,复兴宫,王室卫队的眼光……
最起码,现在,他要试着去做一个纯粹的战士。
心无杂念。
【狱河之罪变幻无穷的优势,并非让你能以假乱真地变成一切对手。】
【而是让你能从容无惧地……】
【面对一切对手。】
狱河之罪再度燃烧起来,却比上次温顺许多。
不知是消耗过巨,还是失败过多。
仿佛那头疯狂的猛兽变成了冷静的猎犬,在角落暗自舔舐伤口,只是时不时瞥来冷光。
对着牢笼外的敌人,露出不怀好意的利齿。
【这才是真正的……】
【万能终结之力。】
泰尔斯轻轻睁眼。
狱河之罪没有像以往那样涌向全身,而是聚焦他的眼耳,充斥他的感觉。
那个瞬间,少年进入他并不陌生的状态:
地狱感官。
泰尔斯的眼神开始涣散,仿佛失去了焦点。
但只有他知道。
那一刻,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色彩分明。
他看得见。皮洛加体内的终结之力厚重凝实,围绕着他的手臂和重心,缓缓运转。
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无数次使用地狱感官的场合跟方法……
都有些……鸡肋。
要么模仿力量,要么夜视探路,要么隔墙窃听,要么……白日见鬼。
可是。
真正应该利用地狱感官的时机……
场外,观战的马略斯表情一凝。
在仿佛放慢的时间里,泰尔斯缓缓吸气。
他陡然出击!
那一刻,仿佛有人敲响了战鼓,静止的画面跟随着炸响的声音动弹起来!
狱河之罪再度汹涌。
剑风飒飒,破开空气。
铛!
泰尔斯双手持剑,大力下劈,正中皮洛加横拦身前的长剑!
经验丰富的皮洛加没有因为这力道突然的一剑而变色。
只见他不慌不忙,沉着应战,利用脚步和移动,完美地格住这一击。
然后……
通!
泰尔斯的心脏重重一跳!
地狱感官中,皮洛加的人影颜色来回变幻。
汇聚成一条清晰的线路。
一股颤栗的感觉从泰尔斯的脖颈炸开,蔓延全身。
【模仿的意义在于理解。】
【理解你的对手。】
零点几秒里,狱河之罪有条不紊地层层涌上!
手臂。
右腿。
双眼如失焦般迷蒙的泰尔斯动作流畅地抬剑撤步!
铛!
那一刻,他堪堪格开皮洛加的一击。
观战的王室卫队们低声哗然。
“奇怪,”多伊尔十分不解,“他的动作……好像快了,又好像慢了?”
“不,不是动作……”哥洛佛冷冷地道。
多伊尔有些不满:
“你今天怎么特别喜欢反驳我……”
人群中,马略斯依旧默不作声。
泰尔斯拉开两步距离,看见皮洛加身上的颜色恢复正常。
狱河之罪如退潮般回涌而来。
手中的剑柄依旧在轻颤。
地狱感官的功效仍然神奇。
它们同时反馈给他新的情报。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是的。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体内那股厚重的终结之力,以及它的方向、形状,和习惯。
看似安静无害。
可一旦受到刺激……就立刻灌注皮洛加的双手,自动涌向敌人最弱的一点。
刺出致命一击。
真是厉害啊。
那一刻,狱河之罪在泰尔斯的体内轰然爆响。
像是不满,又像是冷笑。
它们重新开始增幅泰尔斯的身体,支撑地狱感官的消耗。
泰尔斯不管不顾,心中却有所领悟。
皮洛加的力量,那是……冰川之融?
不,不止。
似乎还真有些像……像怀亚所的,天马乐章?
或者介乎两者之间。
甚至,有些混沌千军的影子。
泰尔斯开始体会到不止一人跟他过的事情:
在不同的人身上,哪怕同样的终结之力,也会有不同的特点。
那是因为……
因为终结之力就是战士本人。
战斗还未结束,念着瑞奇曾经的话,泰尔斯重新举起剑。
倾向防守反击的剑手,有着善于听劲预判的终结之力。
然后呢?
观察,泰尔斯,观察。
再思考。
铛!
又是一个回合,一次交击。
泰尔斯一记轻飘飘的侧削,换来皮洛加回转剑锋,向着王子的逆手侧攻出一记刺击。
少年灵巧地躲开。
但这一次的交手,泰尔斯感觉到了。
一些朦胧,却关键的线索。
技巧。
地狱感官中,双目迷茫的泰尔斯面无表情地思考。
是技巧。
皮洛加。
他的对手太过被动,太依赖防守,太依赖这些反击的技巧了。
他太依赖,也太关注……敌人的行动了。
泰尔斯眼中迷茫,却心中清明,自问道:像不像曾经的自己,眼里只有敌人的招式,只有如何模仿敌人的优点?
所以。
泰尔斯轻轻闭眼。
地狱感官慢慢消退。
泰尔斯再度睁眼时,眸子已经是一片清明。
终结之力就是战士本人。
他似懂非懂地想起了马略斯的话:
然而战斗本身……
……却远远不止是终结之力。
泰尔斯在恍惚中挥出一剑,直取对方的腰部。
皮洛加精妙地一划,双剑一触再分。
他再次攻出绝妙的反击,正好指向泰尔斯无暇顾及的面门。
但泰尔斯早有准备,进攻时便留有余地。
于是,狱河之罪轻车熟路地涌入泰尔斯的腰部,支撑着他战术后仰,侧身闪开这一剑。
皮洛加皱起眉头:
两三个回合后,他突然发现,王子的进攻以试探居多,而自己的反击已经不是那么有效。
闪避的刹那,泰尔斯心中透亮。
仿佛大雾散开,朦胧的视野清楚起来。
所以,皮洛加。
他让出了对战斗的主动,让出了掌控权。
换取敌人露出破绽的机会。
而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让出掌控,就意味着……
泰尔斯回到原位,双手执剑,沉下重心。
狱河之罪兴奋地攀上他的手臂和腰腹。
开始激烈地咆哮!
如攀上顶峰的孤狼,对着苍山无限,对着冷冷寒月,放声嗥叫。
下一秒,泰尔斯不再保留,疾驰而出!
铛!
两人的剑再度交击!
皮洛加眼神一凝。
这一次,他终于迎来王子毫无保留的进攻。
这是……决胜的机会。
结束这场让他尴尬莫名的战斗。
皮洛加的终结之力凝固起来,手腕和手臂同时动弹!
两把剑纠缠在一起,发出金属的呻吟。
绞剑。
皮洛加冷静地转过剑锋,于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判断着对手的虚实。
然后……
感觉到对方的劲道所向,皮洛加的终结之力如闻一声令下,一触即发!
就像年轻时无数次对敌一样。
格挡。
判断。
最后一击。
皮洛加冷静地想道。
他手上动作不停,剑锋顺畅直出,攻向王子因为攻势太盛,此刻最无法防备的部位。
咚。
一声闷响。
这一刻,泰尔斯只觉得腿上一痛!
那一刻,他再也支持不住,左腿一软。
咚!
又一声闷响,比起之前大得多。
最终,泰尔斯左膝着地,痛苦地跪了下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忍耐酸痛和麻木。
这一回合结束了。
训练场上安静下来。
看着跪倒在眼前的王子,皮洛加嘴角一翘。
一如预料。
他的剑击中了王子的左腿。
那一刻,后勤官游刃有余地想道:
对了,不能太过分,要留有余地,既让王子输得不太难看,也让长官觉得自己没有敷衍……
因为年轻时得罪的人太多,在受伤之后,他的前途仕景变得无比艰难。
偏偏家里的小子又到了成婚的年纪。
但他没有办法。
快五十的年纪,他必须挤出笑脸,谦卑以应,对这些二十好几,甚至十好几岁,可地位却比自己高出无数倍的贵人小子们低头奉迎。
为了……
嗯?
皮洛加的脸色变了。
他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
后勤官深吸一口气。
他缓慢地低下了头。
看清眼前,皮洛加的瞳孔倏然一颤!
不知何时起,泰尔斯的剑已经由下至上。
牢牢地顶住了……
皮洛加的胸膛。
而剑柄正握在单膝跪地的泰尔斯手里。
只是……没有发力。
皮洛加呆住了。
胜负已分。
“哇哦……”
这一刻,仿佛浪潮拍岸般,王室卫队的哗然惊呼瞬间响起,侵入这一方天地!
“我了个……”
多伊尔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想要些什么,却不明所以,只能来来回回地开合嘴巴。
哥洛佛的眉头缓缓松开。
场中,跪在地上的泰尔斯低着头,依旧剧烈喘息着,手臂颤抖。
惊讶,激动,奇怪,疑虑,迷茫,无数的情绪在人心中滋生。
在许多双眼睛里,马略斯的眼神最为锐利,也最为复杂。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泰尔斯的剑。
仿佛那里隐藏着最深刻的秘密。
泰尔斯颤抖着。
没人知道,此刻的他竭力压制着体内兴奋莫名、狂暴不已的狱河之罪。
压制着继续刺出这一剑的想法。
皮洛加平复了情绪,收回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在自己身下颤抖的王子。
这是……
故意进击,却预测好了我的……反击?
然后牺牲左腿……
换取了……
皮洛加面色灰暗地看着自己胸腹间的长剑。
几秒后,后勤官叹出一口气。
“您赢了,公爵阁下。”
“您机变百出,应对得当,”皮洛加露出苦涩的笑容,扔下练习剑,认输道:
“我不是对手。”
王室卫队们的议论更大了。
“老皮放水了吧,对上那孩子,”多伊尔不解地低声对身边的人道:
“前一刻随手干翻了他,下一刻又被他随手干翻,骑士也不敢这么写啊……”
“闭嘴,”哥洛佛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冷道:
“你以为战斗是做算术,比大小?只要懂加减法就行?”
多伊尔一噎,朝哥洛佛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这样的对话还有很多。
但马略斯只是看着场中的两人,一言不发。
泰尔斯又喘了几口气,好歹稳住了身体。
他摇摇晃晃地收回长剑,站起身来。
皮洛加悻悻鞠了一躬,转过身准备下场。
但泰尔斯却叫住了他。
“不,雷奥·皮洛加后勤官,”王子略显狼狈,汗涔涔的脸上释放出微笑:
“我知道,是你让着我。”
泰尔斯也扔下长剑,温和地伸出右手。
“你教了我很多。”
“谢谢。”
皮洛加愣了一秒,然后也拘谨地笑了笑。
他犹豫一二,最后还是轻握王子的手,只是一触即分。
泰尔斯点点头:
“有你在我的卫队里,我很荣幸。”
后勤官面无表情,但他后退两步,手按左胸,欠身鞠躬。
却比第一个鞠躬……
恭敬许多。
“我就知道放水了嘛,”场边,多伊尔露出钦羡的神情:
“啧啧啧,这老兵油子。”
“那马屁拍的……真懂事儿。”
哥洛佛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卫队们还在彼此议论,但他们看王子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泰尔斯拎起水袋,咕噜噜地开始喝水补充,却在喝水的同时抬起头,看向马略斯。
向他抛去一个不善的眼神。
马略斯也淡淡回望着他,眼中情绪不明。
“皮洛加?”
马略斯没有转头,语气里带着询问之意。
“请原谅,长官,”皮洛加的语气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
“我老了,而公爵大人……”
后勤官看了一眼泰尔斯,眼神复杂:
“很不错。”
马略斯沉默了几秒。
但他的表情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平静淡然。
“行了。”
几秒后,马略斯略显阴沉的声音响起,把王室卫队们越发大声的议论镇了下去。
守望人举步向前,看着仿佛被汗水、尘灰、伤口糊成一幅糟烂油画,正在收拾自己的狼狈王子:
“准备好,迎接下一个对手了吗。”
什么。
泰尔斯喝水的动作停了。
星湖公爵放下水袋,讶异反问:
“还来?”
“一场还不够吗?”
周围的二十几个王室卫队面面相觑。
马略斯微微一笑。
“我们尚未完成评估。”
“而且时间还早,武艺课才……你们刚刚交手,有没有两分钟?”
泰尔斯话语一滞。
刚刚……几分钟来着?
马略斯笑容更胜,在泰尔斯眼里却无比可恶:
“当然,我们可以理解,您可能很辛苦,毕竟每个人承受能力都不一样……”
“所以,您可以选择放弃,殿下。”
马略斯的声音沉了下来,眼里闪烁着不可知的光芒:
“身为您卑微的仆卫,鄙人可不敢,更无权阻拦您放弃那是您的权力。”
马略斯耸了耸肩:
“那么一来,我们大家也算了解您了……”
“两分钟的王子?”
泰尔斯又是一愣。
什……
什么的王子?
马略斯笑笑,并不答话。
几秒后,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果你是想得罪我,托蒙德·马略斯,”星湖公爵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愠怒:
“你做到了。”
可是。
“我很荣幸,殿下,”马略斯丝毫不以为意:“明我尽到职责了。”
“那么您决定要休息了吗?”
“我相信包括陛下在内,大家都会理解的。”
他面带讽刺地瞥了一眼周围的王室卫队们:
“毕竟,您可是经历了在武艺课上精彩纷呈、艰难困苦、逆境求生、反败为胜,长达整整两分钟的……”
“世界级史诗决斗嘛。”
那一刻,眼神不善地盯着马略斯的泰尔斯微微一抽。
两分钟……
两分钟的什……什么决斗?
泰尔斯表情僵硬。
马略斯笑容如故。
那个瞬间,训练场鸦雀无声。
王室卫队们寂静一片,噤若寒蝉。
大家都提醒吊胆地看着泰尔斯跟马略斯。
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几秒后。
“来吧。”
泰尔斯压下不爽,闭上眼睛。
马略斯扬起眉毛。
泰尔斯猛地睁眼,语气不善:
“发什么呆,来吧!”
他咬牙切齿地催促道。
不就是……
不就是挨揍嘛!
我早习惯了啦!
泰尔斯在心底里流泪咆哮道。
马略斯再度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也不转身,而是喊出一个名字。
“吉安。”
“是的,就是你,吉安·孔穆托。”
王室卫队纷纷散开,在人群中让出一个看上去精实矮壮的汉子。
汉子愣着神,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显然毫无准备。
周围的同僚们同情地看着他。
就像是孔穆托刚刚抽中了打扫厕所的签。
“听着,吉安,你的动作不妨大胆激烈些。”
守望人的话还在继续。
泰尔斯一怔。
大胆激烈?
这又,又是什么意思?
被指派的孔穆托也一脸懵懂。
马略斯重新望向泰尔斯,严肃起来。
“跟皮洛加的试探不同。”
“这一次,我们要测出殿下体内,那股有趣的……”
他的眼神突然闪过几丝寒意:
“终结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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