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其实早就来了。

她本想赶在午时之前到，不曾料到大理寺门外实在太多人，她一时间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皇帝”身份，远远看着人多不好进，便下意识让人将马车停在了远处，自己硬生生靠人肉挤进来的。

咳，都怪她以前在国内各大景点太习惯这种场面。

虽然后来意识到自己作为皇帝完全可以一声令下、坐等开路，但那时她已经挤进了人群里，着实称不上还有什么“帝王的威严”，连着巴章烨那副“虽然不明白皇上要干什么、但皇上一定有她的道理”样子，容华更不好意思再开口。

既然误会，便就这么误会着吧。

容华也只能硬着头皮，索性装作“到人民群众中去”的样子装到底。

于是等容华好不容易从各种缝隙中别到中段靠前的地方，却见午时已过，叶扶瑰已经开始了审理。这种情况，她也就不好再突然出去打断别人。

好在也没等太久，审理速度是容华意料之外的快，她之前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般，你来我往、争执不休、然后再搞点什么反转反转再反转之类的剧情呢。

但是这叶扶瑰怎么判完结果就带第二个了？

既然审案这么快，那其他事情也抓点儿紧啊！

于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容华，便在第一个案子结束之后示意巴章烨，趁着第二个人还没被带上来的办公休息时间走了出去。

“朕今日亲见大理寺公正审理，深感欣慰。朕必会严惩恶行，以正朝纲。”

容华先是基于让叶扶瑰通宵加班的愧疚给他捧了个场，顺势向明显很喜欢看见贪官落马的百姓们画个绝无虚假的饼，随后便迫不及待补充上那句她真正的重点：

“现命东厂协助大理寺即刻依法查抄刘护其家产，没收其一切财物，以儆效尤。”

即刻，即刻！

她真的很缺钱QAQ

“是！”

叶扶瑰从跪拜礼中起身领命，视线扫过容华走向主位的身影。

这七年来，他苟且偷生，混入东厂在暗地里四处探查，失去信任别人的能力，怀疑所有，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拼凑成线，串起一个又一个的线索，最终找齐了所有证据。

他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也不怕死，只怕一切都是徒劳，怕这些人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撑腰，怕他终己一生都无法报仇。

叶扶瑰心如擂鼓，在天牢中跟刘护对峙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还好，还好。

叶扶瑰和巴章烨领命后便立即着手安排，呼啦啦的甲胄守卫鱼贯而出，场面庄严、阵势颇为浩大，容华看着恨不得一起跟着去。

她真的想早点看到钱钱到账。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吏部尚书廖鹏。

容华姿势隐蔽地悄悄侧头：“你按官阶从高到低排的审案顺序？”

原本审判席的主位就是叶扶瑰猜测容华会来、特意给容华留备着的，现下叶扶瑰位置没变，坐在容华的左下方一点，是以耳侧传来的虽只是气音，却听得很清晰。

如此悄声问话，想来她并不想惹人注目。

只是搔得耳根略痒，不太习惯。

叶扶瑰猜到容华意思，便也未曾回礼，只微微侧首、轻声却又稳重地“嗯”了一下。

容华点点头，不再多言，也并未关注叶扶瑰上方冒出的信息，兀自沉浸在大理寺和东厂的人会在丞相府查抄多少财产的想象中。

叶扶瑰不由得侧眸看向这位女帝。

他还以为她会继续问他，比如为何要这样排序。

没想到她却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印证她猜对没有，见达到目的便兴然自得、不再询问。

叶扶瑰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变故太多、起伏太大，桩桩件件连他都觉得不太真实。

可她几乎都没有怀疑过他，更不曾问过他做事的缘由。

她是真的很信任他。

她之所为，似乎是在切实向他证明，真的有人会“用人不疑”。

相比之下，他的心思从一开始就可谓见不得光，藏满了泥淖。

容华正略带激动地想象着国库到账、她化身富婆的美好场景，听见叶扶瑰开始按流程介绍犯人情况，眼神便下意识随之朝下方跪着的吏部尚书看去。

然而目光一晃不小心瞥过什么，容华忽地就是一顿，随即她猛地将掠过的视线掰回来，停在叶扶瑰头顶。

【姓名：叶扶瑰/职位：大理寺卿/年龄：19】

【武力100/智慧100/道德95/野心80/忠诚15】

容华瞪圆了眼睛。

方才她从人群中出来还离得远，叶扶瑰领命的时候她看不清信息，后面等叶扶瑰安排完抄家事宜回来，他头顶的信息已经消失。

她没在意，因为一直都并未对叶扶瑰的其他数据抱有什么期待，毕竟她只是看中了前三项而已。

然而现在……

好好好，你小子，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别人涨忠诚最多也就一两点、两三点，上午在御书房看到叶扶瑰突然有了忠诚，那时他也是同样的水平，仅涨1点。

而最优秀的巴章烨昨天一下涨了7个点，她已经十分震惊加喜悦，连想都不曾想过还能有更多的。

如今叶扶瑰却从1涨到了15，直接横跨两个巴章烨。

不过就一顿饭的功夫没见，他都去干了些什么？

又或者，是她干了什么？

还有那野心更是凶猛，降得堪比坐火箭。直接从“满格弑君”的程度降到了只是“稍稍有点大逆不道的念头”。

容华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来这儿之前数据就变了，还是现在才变。

但不管怎么说，它就是变了。

一时间，容华看着叶扶瑰侧面背影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祥。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果真是个好孩子。

叶扶瑰不清楚后首的女帝在干什么，只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虽不带恶意，但却让他汗毛立起，实在存在感很强。

好不容易忍着说完廖鹏的情况，叶扶瑰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动作谨慎地微微侧首，小声疑问到：“陛下？”

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亦或者她有事嘱咐？

人群熙熙攘攘，云城的百姓、学子、官员，甚至远道而来的游客都汇聚一堂，等待着这场公开审判。

容华被这一声提醒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见众人都等着叶扶瑰继续审判，而叶扶瑰又似乎会错了意、在等着她的吩咐，为了让这可疑的一刻不显得那么突兀，容华只好高声装腔到：

“曹爱卿，今日案件种种，事关朝廷法纪，事关百姓福祉，务必保证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叶扶瑰闻得此言，以为女帝是要表态给百姓看，便从位置上站起身，恭敬行礼回复道：“陛下圣明！臣定当依法审理，以正视听。”

廖鹏颤抖着声音，试图求饶：“陛下，臣、臣有罪，但陛下宽宏大量，求陛下宽恕啊！”

容华没有应声。

叶扶瑰见状更是不为所动，逐一列举廖鹏的罪状、传唤相关证据，每一条罪状都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根据华夏律例，本案现宣判如下：吏部尚书廖鹏贪污受贿、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罪名成立。判处廖鹏秋后问斩，暂于天牢收押；其家产全数充入国库……即刻查抄，没收其一切财产；另，为正法纪、警后人，其直系三代内所有家眷流放凌州边境开荒劳作、终身不得录用为官。”

容华听到“即刻查抄”，欣慰地点点头。

聪明人就是会办事儿。

只是她……

一般来讲公司里小领导讲话的时候，老板对每件事儿都要做补充，是一件很不给小领导面子的事情。

但想到方才进门时听见的落寞交谈，容华虽觉又有点对不起叶扶瑰，却还是得做这个补充：“今日之朝堂，已不容贪腐之辈。清廉之风渐起，此乃国家之幸，万民之福。今为整肃朝纲，诸多官位空缺，正待贤能之士填补之。”

这可是她在这儿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话稿。

容华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大厅中满满当当的人群，声音回荡于大殿之间：

“朕欲广纳天下英才。故，凡有志于仕途、自信有治国理政之才学者，皆可自荐至朕前、一展其才。朕将亲试其能，量才录用。”

随着皇帝的话语落下，大厅之内，一干百姓或暗自思量、或低声惊语，却无人敢立刻有所动作。

容华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比较玄乎，没人相信是正常的，甚至哪怕有人信了，估计也得做出好大的心理准备才敢出头来冒险。

但她也是没办法。

她实在缺人啊。

要不是恰好来时听到旁边有人感叹当初因为得罪了丞相而仕途终止，她也不会想到这么个办法。

说完，容华便起身，悄声示意叶扶瑰继续审理之后，便在一众侍卫的跟随下，重新踏入了人群聚集处。

她要去找个合适点儿的场子等待候选人来面试，不在这儿干扰叶扶瑰。

微服私访她摸不清路数，直接开招聘会还不行吗。

正好这里人多，不开白不开。

巴章烨收到眼神暗示后，便紧随在容华身后，边走边高声喝到：“陛下国事繁忙，能得陛下亲见之机缘，实乃难得。诸君若有心报国，便当珍惜此机，速速前来！”

人群中，不少人恍惚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