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湫可以轻易猜出宁玉珈的性情,但宁玉珈却无法揣测谢湫的脾气。他突然离去似乎是在生气,但为什么生气宁玉珈不明白。她有一位兄长,三位弟弟,那几人都死在很多年前,她和自己的兄弟没有过太多的接触,十六岁的少年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
宁玉珈从台上跳了下去。
一曲《甘霖》还奏完,她突然离去使江遇欢的舞步也不得不猛然中止。乐曲停住,满座宾客都好奇的看着她。宁玉珈却不理会这么多,她回头望了眼江遇欢,便排开人群追着谢湫的背影而去。
江遇欢自六年前以《素月秋棠》扬名四海以来,再没有碰上如此令人难堪的状况。但她也不恼,只浅淡微笑着站在高台上目送宁玉珈离去,如寒潭之上寂寥而又优雅的菡萏。
“今日棠花已谢,诸位若有心,明日必有花开。”她朝众人一拜。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她嗓音略带沙哑,透着苍凉的魅,与秀婉的容貌略有些不符——但依旧是十分悦耳的。许多一掷千金的豪客原本还因为《甘霖》被打断而心怀不满,却在听闻江遇欢温声软语的致歉后即刻释然。
然而就当江遇欢要离去时,有人拦住了她。
“何事?”她以为是想要对她纠缠不休的恩客。
“荥阳王想要见娘子。”那人对她说道。
这位有着倾城之貌的美人在听闻此言后面色微变,螺黛描成的双眉蹙起一瞬,又舒展,“既是荥阳王召见,妾身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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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珈的脾气算是不错的。自降魏之后,她更是注重修身养性,但现在一想起谢湫,她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他去了哪里?
按理来说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应该是走不快的,可是宁玉珈怎么也没办法找到他。东市一带的人实在太多,那抹熟悉的背影眨眼就被人潮吞没。
他这样乱走还真是不怕死。宁玉珈咬牙切齿的想。人多的地方,危险也多,荥阳王不是刚好想要杀他么?只要在这时藏一名刺客在那些贩夫走卒之中,他就完了。
蓦然,她顿住了脚步。
情况有些不对,似乎是,她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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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湫从酒楼走出来时,其实并没有多生气。
嗯,没有生气。
他只是不喜欢《素月秋棠》,不喜欢江遇欢,所以想出来走走。他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唤他,但他决定假装没听见。宁玉珈和那个舞伎待在一起似乎很愉悦,既然如此,就不用来找他了。
走出十五步后,他稍稍冷静了些。
走出五十步后,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任性。
走到两百步后,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掉头往回走。
不,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有些担心。如果宁玉珈真的和那个舞伎玩的忘乎所以,他得将她找回来,如果宁玉珈也在担心他的话……他就勉为其难和她一起回去。
但是当谢湫回到酒楼门前时,赵六告诉他,宁玉珈没有回来。
“她去哪了?”
“自然是去找您了。”赵六看向谢湫的眼神宛如是在看某个与阿姊闹矛盾的任性孩子。
“去哪找了?”谢湫蹙眉,肃然问道。
赵六看了眼谢湫的脸色,微愕,仔细回想了片刻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左边那条巷子。”
“……可我去的是右边那条街。”
赵六紧张的再次回想了一阵,“顺义侯是跟着您去的……小人当时好像也见着您往左边去了。”
“你肯定那是我?”
赵六不敢再言。谢湫一身白襕衫,放眼长安与他装扮类似的男子并不少。甚至有可能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扮成谢湫,诱宁玉珈前去。
“不好!”赵六就算只是个马夫也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与几个侍从对视一眼,便要赶去救人。
“慢着。”谢湫却叫住了他们:“你们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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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珈抬头四下打量。
这条巷子往日里就没什么人,现在更是幽静得可怕。前方谢湫的背影已经不见了,她本该赶紧追上去,然而多年来在战场上历练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此地墙高、树茂、人稀疏,最宜埋伏。
杀气似乎凝结,冻住了她的动作。蓦然间,羽箭破空而来。
宁玉珈敏捷的闪身避开。但紧接着却又有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扑来。眼下的情况比她当年亲自冲锋陷阵时还要危险,她既没有亲兵护卫在侧,也没有刀剑铠甲。
必需尽快逃离,否则在这样一个毫无遮蔽的地方,她必死无疑。仓皇躲过几箭后,她找到了离她最近的持弓刺客所在地方。
往这个方向逃!
刺客决定从四面合围并且挑选了远程的武器,虽然有利于杀死她,但也给他们自己创造了一个破绽。稍有不慎,他们便会伤到自己人。
然而宁玉珈还是估错了。即便她奔向其中一个刺客,其余那几人也没有丝毫顾虑,继续朝着宁玉珈所在的方向射箭。
宁玉珈听见了那名刺客的惨叫,他被自己的同伴射中。但与此同时她自己也被一支利箭贯穿了腹部,趔趄了一下后,倒伏在地。
*
“顺义侯若是出了事,我们都逃不开干系!”赵六以为谢湫是胆小怕事。
“不是说不救顺义侯。”谢湫皱眉,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来解释了,他飞快的同赵六等人说了一句。接着抄起一块石头,朝着一家卖胡饼的食肆砸了过去。
“混账小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食肆主人大怒。
谢湫不解释,反而转身就跑。在逃跑的过程中,顺手抢了一名路人腰间的钱袋,踢翻了某人的鹿车。
这些无故受难的人愤怒的追在他身后讨要说法,就这样跟着谢湫一路狂奔进了那条偏僻幽静的巷子。
然后所有人都被这巷子中的血泊与箭矢给吓到。
宁玉珈倒在地上,几名刺客跳了出来,原本是打算给她补上一刀,在听见声响后当机立断转身就逃,不敢多留。
这正是谢湫想要的效果。巡城的武侯一时半会未必能及时赶到,他和赵六几人仓促的跑去救人,若是碰上凶恶之徒,只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只能故意吸引这一大群的路人过来这里。
在剧烈的狂奔后,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好像要冲破胸膛。放眼望见的血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按住了心口。
赵六等人跑到了宁玉珈身边,大声呼喊着什么。围聚在这里的看客也越来越多,他揪住衣襟不住的喘气,努力想要再靠近宁玉珈一些,然而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他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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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安定宫。
但周遭的景物却让他有些陌生,这里不是他已经住了几天的长宜殿,而是……
“这是通明殿。”一个约莫三十岁,面容素净的女子走了进来,同时将一碗刚熬好的汤药放到了他面前,“顺义侯住的地方。”
谢湫认得这个女人,她是宁玉珈身边的婢女,叫余晚。
“她怎么样了?”这是他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是嗓音还是太过虚弱了些。
“伤得不重。”余晚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道:“魏帝派了宫里的御医和女医官给她治伤,我插不了手,只好来看看你。”
谢湫默默的注视着余晚,没有动她端上来的汤药。
余晚叹了口气,“行,你要是还站得起来就随我来吧。”
她为谢湫带路,将这个少年领到了宁玉珈的寝殿,“君侯不讲究什么虚礼,想要看她就直接进去。”
谢湫朝余晚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直接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
“来了。”宁玉珈躺在一张眠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脸色比起平常略有些苍白,但神态却还是轻松恣意的。
谢湫能嗅到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很浓郁,以至于殿内新点上的苏合香都没办法压制住这味道——尽管这香也不是什么好香,稍有些呛人。
“你怎么样?”
“一支箭贯穿了腹部,伤到了内脏——至于具体伤到了哪,伤得有多重,那得去问御医,我没兴趣管。还有两支箭扎进了后背。”
谢湫皱眉,“方才你的婢女还说你伤得不重。”
宁玉珈忍不住笑,“你别总皱眉,小心日后生皱纹,这样的话眉眼生得再好看也是徒劳。”见谢湫看起来实在严肃的很,这才稍稍正经了一下,“对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来说,这些伤算不得什么。而且我这人也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你以前经常受伤么?”
“唔,也没有。不过当皇帝之前,为了攒功劳与名望,不得不时时刻刻都冲杀在前——我是个女人,如果我露怯怕死,那男人们就会迫不及待的将我手里的兵权夺走,然后把我生吞活剥。后来做了皇帝,就算要御驾亲征也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亲兵包裹着,倒是很少见血了。”
“……这很好。”谢湫说。
“什么很好?”
“能够为自己拿起刀来,很好。”
小谢和我前两个男主都不大一样,童年扭曲,心智相对成熟,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郁了
他的想法都不会说出来,感情也非常不外露
不过毕竟还是少年,该有的少年感还是会有的,我永远喜欢飞扬灵动的少年233
至于,我家阿玉呀……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钢铁直男(女)
这两人大概一个狮子,一个……天蝎?摩羯?
啧,以后小谢有得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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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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