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闷热让影视城化妆间的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夏一礼推开门的瞬间，镶满水钻的吊灯将棣棣脖颈处的红痕切割成细碎的光斑——那是三小时前投资方千金在私人酒会留下的"礼物"。她将淋湿的合同拍在化妆台上，纸张边缘晕开的墨迹像蔓延的血丝。

"解释清楚。"她指尖敲在合同追加条款的某行小字上，【艺人需于非工作时间配合资方社交需求】的字样被荧光笔反复描画，"昨晚你说去核对剧本，结果就是在游艇上陪人玩俄罗斯轮盘赌？"

棣棣抬手扯松领带，定制西装袖口下隐隐露出捆绑留下的淤青。他转动着尾戒上刻有"W"字母的钻石，忽然轻笑："王总说今晚慈善拍卖会后，可以帮我们拿下《CLJ》的男一号......"镜中倒映出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仿佛戴着一张破碎的威尼斯面具。

窗外雷声轰鸣，夏一礼抓起化妆刷筒砸向镜子。玻璃炸裂的瞬间，十八岁那年纹在后颈的胶片刺青突然灼痛——那是她退学导演系前夜，用烧红的缝衣针自己刻下的毕业纪念。

暴雨倾盆而下，片场临时搭建的雨棚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夏一礼在狼藉的服装间翻找止痛药，却扯出压在箱底的老旧笔记本。牛皮封面上烫金的"1997"字样让她瞳孔骤缩——那是母亲肺癌晚期在病床上送她的最后礼物。

泛黄纸页间滑落的分镜图被雨水浸透：少年站在重庆阶梯尽头，雨伞骨刺破绢布，在额角划出血痕。当她颤抖着展开潮湿的草图，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镜中映出棣棣苍白的脸——画中少年的眉眼与他惊人重合。

"原来你拼命培养我，只是因为......"棣棣抓起被撕碎的合同残片，吞下沾着口红印的纸页，"我长得像你没能拍成的电影男主角？" 他扯开衬衫，心口处有道与分镜图中少年如出一辙的旧疤："这道伤是十二岁在影视城当群演时，被道具剑划的。夏导当年选角，是不是连伤疤都要复刻？"

夏一礼踉跄着冲进暴雨，高跟鞋陷进泥泞的民国街景石板路。棣棣的嘶吼混着雷声追来："你看着我被灌酒时，是不是在对照笔记本检查我的表情够不够'破碎感'？！"

她在倾塌的古城墙下转身，闪电照亮手中紧攥的笔记本。某页边缘的铅笔注释突然清晰：【选角纪实：2009/3/16 重庆，遇群演少年被霸凌，眼中有兽类的光。可惜资方要求换人。】雨滴砸在"兽类"二字上，晕染成泪痕形状。

"当年资方撤资，就是因为我坚持要用那个无名群演！"她撕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露出与棣棣心口相同的疤痕，"这道伤是被投资人的保镖推下楼梯时撞的——他们说我要是敢用那个少年，就让他永远消失！"

棣棣僵立在雨幕中，看着夏一礼从笔记本夹层抽出一张泛黄拍立得：十二岁的他蜷缩在影视城角落，手里攥着染血的假剑，眼神亮得吓人。

凌晨的急诊室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夏一礼在高烧中听见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恍惚看见棣棣站在床边，指尖摩挲着那张拍立得。"为什么不早说......"他声音沙哑，医用棉签蘸着酒精擦拭她掌心的玻璃割伤。

她挣扎着摸向枕下的笔记本，却发现内页被雨水泡胀的夹层中，滑出一张泛黄的收养证明——日期正是2009年3月17日，母亲签字栏按着血指印。

"当年资方要埋了他，我只能用领养名义把他送进孤儿院......"夏一礼在镇痛泵的作用下呓语，"可他忘了，全忘了......"

病房外的消防通道里，棣棣颤抖着点燃那张收养证明。火光照亮证明背面的铅笔字：【保护好他，哪怕让他恨我。】字迹与他十二岁时藏在砖缝里的求救信如出一辙。

清晨六点，夏一礼在退烧药的眩晕中醒来。床头柜上放着湿透的笔记本，翻开的那页贴着《CLJ》男一号合同——棣棣的签名旁多了一行狂草：【用我吧，这次换我成为你的刀。】

窗外暴雨初歇，道具组正在清理被冲垮的民国街景。夏一礼赤脚踩进积水的片场，发现棣棣正跪在泥泞中拼凑那面破碎的化妆镜。无数个棱面映出他们交叠的倒影，像支离破碎的蒙太奇镜头。

"游艇会的邀请我推了。"他将染血的镜片按进她掌心，"但王总给了最后通牒：今晚十点前不签字，就公开你母亲当年为筹医药费私刻公章的证据。"

积水中漂浮着被冲散的合同残页，夏一礼看见追加条款最下方还有一行显微字体：【若艺人违约，经纪人须承担十倍违约金。】

场记板小贴士：

阴阳合同：正式合同常附带秘密补充协议，需用紫外线灯识别特殊墨水书写条款

伤病保险：剧组需为高危戏份购买意外险，但精神损伤通常不在理赔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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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