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葑菲垂着头开门。
易姜忺长指搭着胯，“收拾一下，回米兰。”
那边负责人改了行程，明天就可以签合同，签完提前回国。
“好。”落葑菲哑着嗓子回了句，转身关门。被易姜忺一把挡住。
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昨天，抱歉。”
这几个字易姜忺想了一晚上。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原谅我。这种话他说不出来。
他一向心高气傲，“抱歉”两个字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落葑菲微微点了点头，“算了。”
她脑子里还是微博上的污言秽语，一想到那张恶心的照片，胸口就发闷。
落葑菲红着眼眶喘气。看在易姜忺眼里就是她很委屈，她已经难过地哭了。
昨晚也哭了，她是不是哭了一整夜？
“算了，你别去米兰了，在这多玩两天吧，我们机场碰头。”易姜忺松手让落葑菲关门。
对于昨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为了能让你心情好受一点，我给你多批两天带薪假。你不是喜欢佛罗伦萨吗？那就在这散散心，签合同的事情我自己去办，希望你能开心点。
他开不了这个口，希望落葑菲能领会，并且不要再摆那么难看的臭脸了。
之后在前台看见落葑菲来办退房，易姜忺明白她不打算留下，就是不愿接受道歉的意思吗？
沉默着夺过落葑菲的行李，连同那个被他嘲笑过很多次的“保险箱”一起挎着，闷不做声往火车站去，似乎这样能让心里的罪恶感轻一点。
落葑菲追在后面，重复着不用帮忙。
易姜忺倒是步子迈得更大了。
火车摇摇晃晃，落葑菲心里有事，情绪一直不高。偶尔点开手机看几眼，便又咬唇趴在桌上。
“窗外景色不错。”易姜忺企图引起落葑菲注意，但都没有回响。
在意大利这段时间，只要坐车，落葑菲的脸就没从窗户上抠下来过。哪怕在罗马熬了两个通宵，去米兰的路上依旧扒着窗像个好奇宝宝。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易姜忺越想越心烦，昨晚是有点昏了头，但他什么也没做。除了抓过手腕，碰了腰，其他真没了，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实在太易碎了。
到了米兰，两人各自回房，等明天签完合同晚上回国。
落葑菲坐在行李箱上浑身提不起劲，那条热搜一直挂在前三。今天是开工日，希望热度能慢慢降下来。
正放空，白佳佳的电话打进来。
搬出舅舅家后，白佳佳从没联系过她，落葑菲隐约觉得来者不善。
“落葑菲，你干的脏事能不能捂紧一点？别祸害无辜行不行！”
“我——”
“我爸的工厂要真出了事，你就卖身来赔吧！克死你爸妈还不够，还想拖我们下水是吧！当年我爸妈就应该把你送去孤儿院，你这个坏种！”
网暴那群人找到了舅舅的工厂。
虽然落葑菲跟舅舅一家关系并不好，但这件事上他们也算无辜，她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何况厂里几个大姐没少照顾她。
她点开小红书，想在评论区发个置顶声明，自己会想办法证明清白，请网友不要祸及他人。
进了主页，就看见满屏幕的私信，评论区高赞留言，【这个博主八字不好，她说的话随便听听就行了。五岁丧母丧父，是个天生的克星。赶紧取关，不要和她有任何纠缠。】
脑中劈开惊雷，她被人肉了。
【她小时候住在舅舅家，也不招人待见。】
【跟克星打交道，会影响整个家庭运势的，她舅舅也是倒了霉。】
【我妈妈跟博主同一个小区的，她私生活也很乱，经常有豪车送她回来，有时候还留男人过夜。重点是，都是不同的男人。】
【网红等于高级ji，这个都是默认的，圈外人不知道而已。】
这层评论回复了上百条，都在“曝光”落葑菲的“另一面。”
原本支持落葑菲的粉丝也开始动摇。
【她真是这样的人？我感觉博主挺正派的啊。】
【人设懂不懂，明星都有人设，别提网红了。真有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去娱乐圈。】
【对对对，之前在山姆遇到一个大网红，要不是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我都没认出来。跟视频里面完全不一样。】
【别把网红的话太当真。】
逐渐失去往下翻看的勇气。
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这几个字足以击溃落葑菲所有坚强。
易姜忺在房里也不安逸，枕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沙包的命，一晚上被捶了无数次。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
第二天一早，易姜忺收拾好出门，对门落葑菲也刚好出来。两人都顶着黑眼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穿戴整齐，像是要一起去签合同。事情过去两天了，她的状态一点也没好转，甚至更差了。
易姜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看不了一眼落葑菲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跟她道歉也不接受，到底要怎么样才行。
冲她招手，弯腰将脸递到落葑菲面前，
“你打我一顿吧，哪里都行，我不还手。”
落葑菲翘着嘴皮看她，比起各种人身攻击的网友，显得易姜忺温柔极了。
鹿眼水汪汪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停！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易姜忺抬手挡在面前，实际心虚得要死，
“能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不满意就直接说？”
落葑菲可怜巴巴看着他。
易姜忺头疼，长指在落葑菲面前拐了个弯，示意她回房，“你别去了，这是命令。”
经过前台时，易姜忺还给落葑菲要了份浓汤。
签约很顺利，这次出差安排的突然，倒真是亏了落葑菲熬的那两个通宵。工作不但井然有序推进，还意料之外的提前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接到周聃电话，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什么事是你COO主持不了的。”易姜忺不关注热搜，还不知道网暴的事。
“别跟我说你还不知道，天都塌了！”
#网红逼宫#在热搜上挂到第三天，易姜忺终于知道了。
易姜忺滑动评论区，每条评论都很刺眼。
【克星】
【高级鸡】
【豪华巴士开进豪门】
一条比一条离谱，一条比一条恶俗。
不敢想象，这几天落葑菲经历了多少恶意，这姑娘愣是憋着一句也没跟他说。
不得憋死了。
安排完澄清发布会后易姜忺一路踩着油门回酒店。
落葑菲以为自己是坚强的，自从爸妈离开之后，她什么事都自己扛，她认为自己很强。
但这两天经历的事情，让她意识到真正的网暴有多可怕。就像无数只黑手，把你按在烂泥里，闷着憋着，让你抬不了头，也张不了口。
又有无数张嘴，捏造不存在的谎言，短短几天就能毁掉一个人。
落葑菲靠在窗边，风吹进来也不觉得冷，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倒霉。
手机震动，潘芮发来一条链接，【这B又开始作妖了，老娘早说过她不是东西。】
点开是安娜的小红书视频。
全程哭诉落葑菲如何抢她的商单资源，诋毁她带货的面霜，导致大规模退货，串通利安集团市场部经理恶意下架直播间链接。
桩桩件件都是发生过的事，但真相都被歪曲。
不明真相的网友绝大部分站在安娜这边，安慰她邪不胜正，诅咒落葑菲马上就要遭报应。
【抢商单的明明是她，面霜也是她自己卖临期货，下架链接不也他妈是自己作的。这B靠卖惨已经涨两万粉了。】
潘芮气得要死。
落葑菲也生气，她气自己眼瞎，抱着这么个烂货当宝贝。还在直播间帮她吆喝。
睁眼说瞎话真是有一套，安娜声泪俱下，人血馒头吃得很安心。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轻易信人。
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是那张熟悉的脸，干哑的喘息和关切的眼神。
“你怎么不跟我说？”易姜忺恨自己迟钝，当真以为落葑菲蔫吧成这样是因为被他摸了腰。
“我自己能搞定。”落葑菲带着鼻音嘴硬。
“你搞定什么？”
易姜忺说的大声了点，落葑菲又眨巴眨巴开始眼眶泛红，“谁知道这次这么难搞......”
最后的坚强被易姜忺戳破，落葑菲也绷不住了，仰头就哭，像孩子见了家长似的扯着嗓子哭。
好像要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易姜忺站在门口，胳膊伸了缩缩了又伸，找到一个绅士的角度轻拍落葑菲后背。
她哭得毫无形象，仰面张着嘴，五官挤在一起，口水都拉丝了。
易姜忺居然在这时候被逗笑，真是个小姑娘。
“行了，别哭了，我帮你讨回公道。”
看见桌上放着奶油浓汤，又看了看面黄肌瘦的落葑菲，才几天，她好像瘦了一圈。
“先去吃饭，再找人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