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来啦，这么远的路先歇会吧。”吴漫每年都说一样的漂亮话，却将唯一一把椅子搬走。

“还行不累。”落葑菲每年也都这么回。

吴漫又寒暄了几句，话里话外怪落葑菲来得晚。

大姐们彼此对了眼，脸上带着嫌恶，恨死这个扒皮老板娘。但也只是互相心知肚明，谁敢真跟老板娘掐架呢，现在活不好找。

虽是大促，生意确实比往日好，但比前几年仍有落差。网上都说老百姓的口袋空了，销售额确实能看出点眉目。

往年快递单一叠一叠出，打印机都冒火星，今年少了一半。

落葑菲和大姐们手脚都利索，下午基本清空了堆积订单，仓库都敞亮了。

手头闲下来，落葑菲隐隐觉得腰酸，肚子呼噜噜响不舒服，去了趟卫生间才发现生理期。

最近忙，忘了这事。

下午又来了个不速之客，表妹白佳佳，舅舅唯一的女儿。

“落葑菲？差点没认出来。”白佳佳妆容精致，讥笑道：“你怎么这么邋遢，网红不是很赚钱的吗？”

上周狂加班，今天又起得早，加上生理期第一天，人确实憔悴。

落葑菲顶着黑眼圈，手上活没停，“赚钱哪有容易的。”

白佳佳像个大小姐，美容觉睡到中午，在高档餐厅里猫几口，才开着爱车来视察。

厂里的活她从不沾手。

容光焕发地指点落葑菲，“我劝你还是换个正经工作吧，好歹也是个985，找个文员总有人要吧。别整天在网上抛头露面的丢人现眼。”

白佳佳还是留过学的，能说出这种话落葑菲一点也不稀奇。

从小到大，她就喜欢这么膈应人，跟吴漫一个样。

“要不我给你问问，我们行好像在招合同工，你可以去试试，就是没编制，但也能混口饭吃。”白佳佳在银行上班，算是父辈眼里的体面工作，在落葑菲面前得意得要爆炸。

落葑菲也不想多说，就没回。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落葑菲还帮着大姐们收拾完仓库才离开。

白佳佳走后就再没看见舅舅家任何人，甚至舅舅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她倒也习惯了，每年来帮几次忙，算是回报舅舅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其实也没什么恩，就是给了口饭吃，没让她饿死。

要是在市区，十点才是夜生活的前奏，但在远郊连公交车都停了。

打车软件显示附近无车，不停通知司机也不见人接单。

落葑菲捂着肚子蹲下，疼得额头渗出细汗。最近忙到忘记时间，生理期前一天还喝了两杯冰美式。现在小腹痛得像挨着电钻。

两边香樟树枝繁叶茂，遮住孤高的路灯，晚风中簌簌作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没车。

落葑菲害怕，但小腹冰凉，浑身没一点力气。只能埋头缩着，祈祷司机快点接单。

忽然。

听见发动机轰鸣，又闷又低沉。

落葑菲获救般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棕眸。橘色跑车里坐着那个冷面的英俊男人。

“易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我问你吧，大半夜在公交站等流氓？”

现在是下班时间，抛开工作关系，易姜忺对落葑菲这个人依旧没太多好感。

“有点事...”

落葑菲做不到公私分明，在她单薄的职场经验里，老板永远是老板。哪怕不在工作时间，也依旧恭恭敬敬。

“上车。”剪刀门掀开，就像一只展翅的雄鹰。

细碎刘海舞了舞，落葑菲感觉脸上一阵凉风。

和易姜忺相处时落葑菲是不自在的，但实在打不到车，总不能在这过夜。道了声谢，便硬着头皮坐上副驾。

落葑菲今天穿一条铅笔裤，匀称裹着修长双腿。她坐进来时，腰臀位置的曲线勾人，“易总，您自己开车呢。”

易姜忺不动声色滚了下喉咙，“嗯。”他不太喜欢用司机。

车内灯光昏暗，照着落葑菲额上细汗，如破碎夕阳般缱绻。

易姜忺眸光微动，“你不舒服？”

“没什么，有点拉肚子...”

眼看着浓眉拧起，落葑菲也只能装傻笑笑。生理期这种私密话题，没法跟男人聊。

“住哪。”

“田林街道。”

车身启动，引擎声浑厚低沉，越传越远。飞车疾驰，很快上了高架，汇入车流。

窗外车轮碾压马路发出闷响，车内没一点动静。

易姜忺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副驾的落葑菲感觉屁股下有钉板，坐立难安。死一般的寂静让她窒息。

门窗紧闭的车内就是一个独立小世界，这世界只有落葑菲和易姜忺。两人间隔不到半米，吞吐着彼此的气息，有种不明言说的暧昧。

好不容易回了市区，看见一家便利店后，落葑菲迅速叫停易姜忺。

剪刀门开合时引来路人注视，落葑菲真的社死。早知道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非常感谢您送我回来。”落葑菲弓身冲窗户里道谢。

出于商务素养，易姜忺微微颔首，“只是刚好顺路，没有特意送你。”

“那也谢谢您。”

橘色阿斯顿马丁一脚油门疾驰而去，市区人来人往，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便利店里喝了支红糖姜茶，身子开始暖和起来，凝固在小腹的血液似乎化瘀流动。

落葑菲趴在窗边小桌板上一边吃泡面一边刷手机，这周连发两条广告，数据肉眼可见的差。

好好的脚本被品牌方改成广告词，还不舍得花钱投流，能有数据才怪。就这，到时候还得怪博主创作能力差。

落葑菲往嘴里塞一大口泡面，另一半拖在碗里。转发最新一条视频到粉丝群，发了条消息，【家人们帮忙点个赞叭，个位数互动尊嘟很丢辇。】

就像石头扔进深潭，没激起一点动静。

“钱难挣屎难吃。”囫囵着夹断泡面咽下去。

一抬头又对上那双眼睛，落葑菲有一瞬感觉遇到鬼打墙。

骨节分明的长指伸出车窗，夹着一个纸袋，“你不是拉肚子？”

“额，是的...”落葑菲支支吾吾。

易姜忺扫了眼桌上的泡面，“少吃点垃圾食品。”

落葑菲打开纸袋，里面一盒蒙脱石散。再抬头时，橘色阿斯顿马丁已经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