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二章

“观亭月!”

向和玉显然变得激动起来, 若不是脖颈被束缚住,大有当场与她拼命的架势。

“你竟这般无耻,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了毒手!算什么英雄豪杰!”

“是啊。”

她很大方的承认, 不在乎地坦然道, “我本来就无耻。”

“否则当初为什么会骗你们去城外求援呢?我明知道外面已经不会有军队接应了。”

女子的星眸闪烁着危险的光,笑容却是极乖张的,“反正我现在也身中剧毒,已经活不长久。就算能躲过一劫, 城里那些无辜受罪的百姓家眷多半不会放过我, 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向和玉:“你……”

“你很疼这个小鬼吧?”观亭月悠悠歪头, 冲三哥怀里的男孩儿一挑眉,“毕竟是向和甫唯一的骨肉, 我听说他母亲因难产而死,只有外祖母拉扯他长大。”

“而你又在南疆埋头学艺, 一心琢磨着要怎么弄死我, 恐怕也没功夫照看这个小侄儿——不曾想,他倒是争气,书读得不错。”

那人的喘息陡然粗重许多, 通红的双目愤怒地注视着她, 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观亭月对此不以为意,笑得高深难测, “连城中德高望重的李员外, 李宣文都觉得他是个考状元的好苗子。”

“如今, 我让一颗文曲星陪着我下地狱,想想也不是很亏。”

他咆哮着大喝:“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眼角冷凝地一压,狠厉地质问,“向和甫拼着自己的性命不顾也要护你周全, 你就是拿这个报答他的吗?!”

“不……不……”男人被她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似乎懵了,先是摆首,而后又含混不清地胡乱言语,“我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想给他报仇……对,杀了你,就是给他报仇!”

“报仇?”观亭月轻嘲着笑道,“你所谓的复仇,原来就是让他断子绝孙?搞得如此轰轰烈烈,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到头来,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你说向和甫在下面,看见我和他儿子一块儿赴死,他还会不会感激你呢?”

他腿脚一软,顿时溃不成军,并没发觉捏着自己咽喉的手劲早已不及先前有力。

“不是的……不是的。”向和玉好似仅用一口气支着身体,终于低声呜咽,“我没有想过害廉儿,不是的……”

“是与不是,那要看你接下来怎么抉择了。”

她语气拿捏得实在太好,以至于观行云听完险些都快信了。

燕山站在一侧,眉峰长久不曾松开。

他静默地将这一番恶意十足的威胁收入眼底,心中不仅没有生出酣畅之感,反而只剩五味杂陈与揪紧。

——“我本来就无耻。”

——“否则当初为什么会骗你们去城外求援呢?”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亲口说出这些话,大概无异于是在伤口处撒盐……

她心里,当真不难受吗?

向和玉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视线落在近处男孩儿的五官间,像是要从其中找到什么熟悉的旧念。

他闭眼犹豫片刻,又咬牙问:“你怎么能保证,一定会救他?”

“万一你骗我呢?”

“我还等着拯救城中百姓,以谋个盖世英雄的名号,好让他们继续对我俯首帖耳呢,犯得着跟这么个小孩子过不去么?”观亭月言罢,不耐烦地紧了紧,“你到底给不给?婆婆妈妈的。”

“好。”后者权衡片刻,终于狠狠答应,“我带你们去找解药。”

*

雨势一直维持着半大不小的状态,冬天的雨很难有雷霆万钧的阵仗,只凄切淅沥地浇在远山近水之间。

这天地仿若真被清洗过一般,没有漂浮不定的雾霾,没有刺鼻的腥臭,干净且纯粹。

枣河对岸一里处的地方是座矮坡,坡上安置着大大小小的坟包,许多久无人祭拜,已经生满杂草。

当年的安奉城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先行的那一小队前锋军由于被火油所炸,大部分烧得连全尸也难以找齐,仅凭着些许特征给立了碑,沉睡于此。

这也是为什么向和玉明明逃了出去,但却没被人注意到的原因。

那些苔藓繁茂的石碑上,笔锋苍劲的写着已故者的名姓,三十一个,包括他们三人——皆是观亭月安排下属处理的身后事。

“我是在起雾前来的这里,如果东西没被人动的话……”

燕山顺着男子所指之处搜查,在坟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下,挖出了一只让水浸湿了的木盒子。

他居然将解毒的药物放在了向和甫的墓前。

真不知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讽刺自己。

木匣未上锁,掀开后,里面是数十粒大小不一的药丸。

燕山轻嗅了下,瞧着不像作假,便冲观亭月无声地颔首。

“你承诺过我的,会救廉儿!”那人双手反绑在后,见状奋力挣扎,“先把药喂给他,我要亲眼看到他吃下去!快喂他吃药啊!”

他情绪尤为激动,疯狗似的直往观行云跟前凑,若不是退得快,怕是得让他咬上一口。

一道劲风倏地在脖颈侧横劈而过。

向和玉翻了个白目,应声倒地,当即昏睡不醒。

观亭月收回手刀,冷漠地斜眸睇了一眼脚边面容尽毁的青年人,半点也不再想听他张口说话了。

“这药应该是真的吧?”观行云将信将疑地揣测,他不太相信疯子的为人,总认为其中还会有什么险恶存在。

“他对廉儿的情谊是有的,刚才的反应那么紧张,多半是解药没错。”

隔着厚重的铁面罩,她的脸白得近乎没有任何血色,但望向兄长时,神色仍然勉力保持着清醒。

“……孩子还好么?”

“好着呢。”后者垂目,尽职尽责地拍哄了两下,“出门时点了睡穴,一路上打鼾,睡得可甜了。你看——口水流得我半条袖子都是湿的。”

观亭月听着松了一口气,“幸而他心里对自己的长兄尚存歉疚,否则,这一回我不见得能赌赢。”

她三哥无所谓地笑笑,“都说是赌了,没点刺激怎么行。”

她摇摇头,不置可否:“先把药喂给孩子吃,幼童体质弱,或多或少吸进去一些毒气,难免伤肺腑。”

燕山闻言,当下动身,“那我去河边打壶水过来。”

观亭月:“嗯。”

眼看危机总算解除,观行云久违的摆出那张玩世不恭地嘴脸:“唉唉,我没命地在毒瘴里跑了个来回,仅有的面罩都伺候给了这小鬼,到头连解药还得先让着他。当你哥哥可太不容易了。”

她疲惫地一笑,一针见血地调侃,“你怎么不找城门兵多讨一个铁面罩?”

“……”后者貌似才反应过来,“对哦?”

“对哦!我怎么非得只照顾他,自己跑去喝毒气呢!哎,我这脑子……”

观亭月神情柔和地瞧着他懊恼的模样,盘算接下来善后的事宜,“药丸大约二三十粒,对于医馆中的病人而言远远不够。”

“我们要省着点吃,留下一部分尽快送去给城里的大夫,依样配出方子。”

观行云:“现下离病发还有半日,时间很充裕。你不用担心。”

她仍旧轻蹙着眉,“但是许多人的身体却不一定能支撑这么久。已经耗费太多天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到……”

视线里黑与白闪烁得厉害,说到后半句话,面前的三哥居然多出了四道重影,良久也无法合拢成一个。

观亭月极不明显地打了下踉跄,眼皮上活似有千斤重担,她得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渐次麻木的腿脚。

躺在观行云怀中的男孩儿眉目清秀,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正呼吸均匀地咂嘴。

“你去找付姥姥,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老太太很深明大义,也是被人蒙在鼓里。”他耸肩,“我虽没空详细解释,不过见了你的信物,她二话没说,十分配合。”

“那就好。”观亭月看着向廉轻声道,“希望今日之事,不要给他留下太多不好的回忆吧……”

为了避免旁人知晓他与向和玉间的关系,这场奇袭刻意没让城中的官差参与行动。

只是,一代又一代的恩恩怨怨,真的能至此到头了吗?

那些城中枉死的冤魂,这八年前的旧仇与如今的新恨,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善罢甘休吗?

她模糊的目光从年幼的孩童上恍惚一转,最终落在了从水岸边回来的,高挑瘦削的青年处。

他握着水壶,依稀可辨的星眸里溢满了忧虑,嘴唇开合,剑眉深蹙,应该是在说什么。

然而观亭月一句也没能听清。

“燕山。”

她几不可闻地低低道,“我又用这种手段了……”

随即,仿佛是如释重负,她仰头放松地弯起嘴角,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又一次……”

这苍茫天地,潺潺雨景便急速在眼中倒退下去,重重地摔成一片空旷的白色。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

她所瞧见的,是燕山猝然扔开手里的水,慌不择路向这边跑来的身影。

那举手投足的动作竟极缓慢,慢到,自己竟能读出那双眼睛流露在外的张惶。

是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

“哐当”声落下。

尚未扣稳的竹筒在青石小径上滴溜打转,淌出一地的清泉。

燕山几乎是箭步冲上前,不偏不倚地用胸怀将她接住。

他不敢触碰到她受伤的后肩,只能小心翼翼地搂着观亭月的手臂。

“大小姐!大小姐!”

燕山先是捧着她的脸,而后才想起来要摸脉,五指扣着那只冰凉的手腕急声唤道。

“大小姐……亭月,亭月!”

她的感知飘在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无之中,耳畔辗转来回着两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药呢?快喂她吃解药!”

三哥的语气还算镇定,“一定是在城门口吸进去了太浓的毒烟,现在吃正好来得及。”

另有一个压抑且深沉的嗓音,“她之前还受过别的伤,恐怕是在那个时候……”

“什么?!”

“她还受过别的伤?”

他像是气急败坏,“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你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根本不该让她自己一个人去的。你怎么想的你?你到底在不在乎她!”

那人蓦地反驳,“我在乎!”

“就是因为在乎,才只能让她去。你难道要她后悔一辈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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