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八章

在这座小城里足足待了快有一个月, 被人捧到天上去也罢,骂到尘埃里也罢,到头终于是要作别远辞了。

李宣文赶早来送他们, 打包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让燕山的亲卫拎着。知道观亭月这回被他搅得不胜其烦, 特地识相地没再提祠堂的琐事。

敏蓉随她走下楼梯, “你们接着是要去寻二少爷了吗?”

“对。”她说,“大概往凤阳的方向走——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要在怀恩城多待一段时间。”敏蓉站在大堂里,“帮着李老先生修缮一番将军祠堂内的陈设和人物生平。”

“等事了后……”她沉思片刻, “应该会大江南北地走走看看,去把观家军的事迹讲给所有人听!”

观亭月:“……”

果然不该对她抱有什么期待。

“大小姐, 以后我肯定还会再见的吧。”敏蓉不由抚掌期待,“真希望那时你们已经一家团聚, 这场面可太震撼了,想想就令人激动!”

“有大少爷、二少爷, 四少爷……”她掰着指头算, “想不到观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夫人竟还能生养得这样好……”

“……”

观林海是少见的惧内, 和史上某位戚姓将军有得一拼, 纳妾纳色更是想都不敢想。

观亭月轻咳, 口无遮拦道,“也许是我爹……身体健壮,命中力比较高吧。”

话音刚落, 她后脑勺便给人搡了一把。

“嗐, 说什么呢。”观行云不满,“侮辱先祖就算了,还和人小姑娘家讲这些。”

他抱着胳膊, 路过敏蓉身旁时,抬掌在她头顶轻轻一扫,不冷不淡地告别。

“走了。”

此刻的燕山正靠在客栈门边,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会儿。

这几日风寒露重,越来越冷,连他也往肩上多添了件玄色的大氅,整个人瞧着既挺拔又温厚。

“早饭吃过了?”

“嗯。江流和双桥应该在外面。”观亭月颔首,刚要推门,燕山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叫住她。

“诶等等——”

他从亲卫手里的包袱中翻找片刻,最后捡出一袭象牙白的披肩,抖抖开来,两手自她背后绕过,严丝合缝地裹住肩颈。

“你才痊愈,少出去吹风。”

燕山垂下眼睑,一面说一面替她系带子。

这小斗篷不知是几时准备的,滚边之处点缀了一圈白狐狸毛,光是看着都觉得暖和。

观亭月抿住嘴唇,微微倾落的视线不经意跟随着他修长嶙峋的五指流动,忽上忽下。

直到燕山说了句“行了”,她才若无其事地回过神。

“那走吧。”

由于时辰尚早,街上风大,客栈的门并未打开,只是虚掩着。

观亭月的手堪堪一触碰,但听“吱呀”声响,苍茫的日光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她双目被暴涨的白色刺痛,缓了片刻方慢慢恢复。

这一恢复那可实在了不得。

两排整齐肃穆的刀兵猝不及防撞进眼里,从门口一路延伸到长街左右,装备精良,神采饱满,感觉下一刻就能冲上前把她捅成马蜂窝。

观亭月不动声色地惊呆了。

怎么客栈的门那么玄妙吗?打开不是出现满城百姓,就是出现满城的兵卒。

住这附近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堵门的毛病?

身侧的燕山显然也始料未及地一怔,随即他轻轻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嗓音向她解释。

“没事,是我的兵。”

观亭月讶异地转过头,便见燕山目视前方,自然而然地微抬起下巴,仅是行至客栈外这一小段距离,举手投足间竟无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威厉与庄严。

和平日里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周遭兵甲碰撞的金属声立刻齐刷刷响成一片,年轻的将士们低首抱拳,恭敬整肃地行礼道:

“将军!”

“天罡军十三营依上令在此待命。”

天罡一共十三营,只有前三才是他的嫡系。

尽管如此,作为平定西北的后起之秀,营中别的士卒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心向往之。

燕山稳重而倨傲地一点头,“这一阵子的军情,等路上再来个人同我汇报。”

然后环顾四周,“李将军呢?”

“李将军一早去城外巡视,检查此前掘出的毒雷有无错漏……”

观亭月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静静地望着他同一干将士从容自若的问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意识到“定远侯”三个字的含义。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燕山。

杀伐果断,冷静自持。

甚至可以为了抓一个石善明,孤身涉险困在石牢中几天几夜。

什么纯良懵懂,不谙世情,远得好似上辈子的事。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不知所措的男孩子了。

“忘记和你说。”燕山简单地交代完军中俗务,侧回头,“这一趟我们会与天罡军同行一段路。可能就十来天。”

观亭月语气别致的重复道:“同行?”

她扫视一眼那队玄甲明光的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拉大旗征战天下。

“不是你自己说,我若喜欢,也可以把熟识的朋友叫来吗?”他挑眉示意——你看,我的朋友们。

观亭月:“……”

自己好像还真的说过!

正在此时,有什么东西反着太阳的光闪烁不定。

长街另一头,一位军装战衣的将军手摁着腰间的刀柄,大步流星地往这处走,人虽未至,粗犷的嗓门却大喇喇地满街回荡。

“山儿!”

“嗐,这地方可太潮了,出去一圈,叫那露水浸得头脸都是,瞧瞧,我袖摆还是湿的!”

他年纪约莫四十,长须长眉,袍子换个色上戏台就能扮关云长。

燕山唤此人“李邺”,“怎么是你亲自来,罗宿呢?”

“罗宿到江南道那边和顾老爷子商量操练水军的细节,走不开,这种小活儿只得由我们大老粗来干了。”

李邺是朝中武官里,他为数不多能算得上“朋友”的一位,平时大多驻守京城,会在这里遇见,燕山也是意料之外。

前段时日为了解决向和玉在城郊制造的麻烦,他不得已亲自跑去附近的驻军处,便是在那时碰到了老熟人。

“你半年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自己西北那摊子都不顾了,听说是帮圣上办什么要紧的事儿。”李邺一把勾住他脖子,“趁这几日,我可得好好灌你点黄汤,等套出一句半句,立马写折子奏你一本!”

知道这话是在扯淡,燕山不过轻笑两声,难得对他的放肆之举没表露得特别反感。

他的尖酸刻薄皆是有迹可循的,很明显,此人能得到这般殊荣,双方的关系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熟悉”。

统共还未讲两句话,李邺的眼光总时不时地瞄着被燕山刻意挡在背后的观亭月。

他言谈直来直去,瞧着好像是个典型的脑子里装肌肉的糙汉,然而凭他能把燕山从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调/教成一只见谁都炸毛的仙人掌,就能看出其内心之蔫坏。

李邺和燕山讲了没多久,便不着痕迹地拨开他。

“观大小姐是么?”

他仗着自己五官憨厚,岁数又老,笑得人畜无害,“在下车骑将军李邺,统领京师两大营——久闻姑娘之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观亭月虽不喜欢结交当今的朝官,不过见对方如此客气,自然也回了一礼。

“李将军过奖。能担任京师统领一职,想必是功勋卓绝,晚辈自愧不如。”

真有礼貌,会讲话。

李邺闻言,嘴角的弧度之大,几乎见牙不见眼,“嗐,都是虚职,养老的罢了,没有你们燕大侯爷那般实权在握,年少有为。”

燕山听得皱眉头,压低声音,“你忽然说这些干什么?”

“怎么了?我实话实说呀。”

观亭月倒是认真想了想,“能掌管京营,意味着将军很得皇帝器重。侯爵之位多是外在光鲜亮丽,实则暗潮汹涌,不必去边疆苦寒处风吹日晒,挺好的。”

李邺大约没料得她能有这番答复,微微意外了一下,随后笑道:“姑娘的话有点意思,想必路上我们还能再多交流交流。”

燕山目送他离开,神态基本上是在表示“你最好别过来”。

“我从前……应该没和他在战场有过交锋吧?”观亭月奇怪地沉思,“怎么他似乎一直在打量我的样子。”

旁边的人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不用管,他看谁都这样。”

启程在半个时辰之后。

这支甚有杀伤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外而去。

半道上果不其然遇着沿途来给观亭月送行的百姓,有李宣文和敏蓉两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祖宗在一旁火上浇油,场面顷刻变得很是宏大。

“将军一路好走!”

“将军常回来看看啊……”

天罡营的兵将们几时在哪座城见过这等莫名其妙的景象,简直以为是什么□□出世蛊惑人心。

等回过味儿,互相又开始不顺眼。

在到底是我们侯爷更厉害,还是你们将军更勇猛之间以神情激战,差点就要打起来。幸好怀恩城小,双方还未进一步挑衅,路便走到了终途。

随大军开拔的好处就是脚程快。

观亭月一行赶路的速度本就不慢,跟着李邺这支小队走,沿途抄近路拐小道,马不停蹄,几日可以赶上以往十几天的进程。

燕山许是有什么军务要处理,平时不常看到他。

而他们的车马紧跟在队伍的中间,被前前后后全副武装的兵保护得固若金汤。

近来没听说过哪里有战况,并且看李邺所领兵马的人数,也不像是要去大干一场的架势。

反正怎么琢磨,怎么奇怪……

但观亭月只是好奇了一会儿,很快就抛诸脑后。

她这些天在忙着专研别的事情,无暇他顾。

日中时分,大军在一处宽阔的林中草地扎营用饭,趁阳光好,便多休息了片刻。

观行云捡了块露水不那么重的地方,盘膝而坐,撕着肉饼边吃边听头顶的鸟叫。

观亭月就是这个时候找上他的。

“三哥。”她提起裙摆依样坐在他对面,一副很正经的表情,“我有件要紧的事请教你。”

后者听罢,当即肃然起敬,“你说。”

观亭月认真道:“你知道‘东坡肉’,怎么做吗?”

“……”

观行云眉毛扬得老高,自己这妹妹厨艺糟糕不是一天两天了,混到那么大个头,也就只是囫囵会下碗面的水平,何曾问过此等问题。

“知道,当然是知道——论吃,天底下谁比得过你三哥啊。”他把袖子一撩,煞有兴致地准备开始显摆,只见观亭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小册子来,一板一眼地等着写注解。

观行云:“……”

这么正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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