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锡一转身脸上的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融不尽的冷漠,害他母后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包括,他的父皇。
直到楚锡走远了,楚皇才问道:“天师把这些事全数告知了楚锡?”
应霁摇头,“贫道不愿父子失和,便只与成王说了前一部分”
若之前楚皇对应霁的身份还有些怀疑,这话一出,他已经全然信了,毕竟那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只会是已经死去的姜桃,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应霁接着道:“其实贫道此来还有一言想规劝皇上”
“天师请说”
应霁说得诚恳,“皇上身上罪孽不消,再怎么求仙问道也是没用的,为了豢养一群追名逐利的假道士,弄得国库空虚,名不聊生,最终结果只会与皇上所求相悖”
楚皇连忙表示,“只要大师愿意,朕马上遣散他们”
应霁装腔作势,“皇上恕罪,龙虎山道规,天师不得干预凡尘俗世,贫道此番下山历练已久,等了却姜桃一事,贫道便要回山了”
楚皇问道:“姜桃何事?”
应霁道:“姜桃心有怨念一直不愿转世投胎,天长日久恐会炼成厉鬼为祸一方,贫道要在成王府为她超度,化解她的怨念”
楚皇一听他暂时不走,心下也微微放下心来,“大师无量”
应霁道:“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楚皇点了头,“好,大师慢走,等事情结束朕在请大师进宫长叙”
应霁转身走了,楚皇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拉得很长很长,好像回到了二十三年的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皇后姜桃难产,他听了一夜嘈杂的吼声,但一夜过去姜桃的声音只是有些疲惫,并没有力竭,他甚至听到接生的麼麼说,“快了,快了,娘娘在用劲,已经看到头了”
那一刻,他忐忑了一晚上的心沉了下去,姜家功高盖主,若是生在嫡子,那日后这江山是姓楚还是姓姜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而他的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他不顾劝阻走进了产房,可惜他来晚了,大皇子已经出生了。
他看着床边熟睡的婴儿,心里只觉得厌恶,他借口让皇后好好休息屏退了下人,拿出一根银针狠狠地朝姜桃的心脏处扎去,年轻的他以为这样姜桃就会死,但是她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倒是一旁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哭闹了起来,下一秒姜桃便睁开了眼睛,他们默契得才像一家人,而他不过是刽子手,他落荒而逃。
楚锡跟他想象的一样,一出生便是众星拱月的存在,文武百官似乎已经认定他会是下一任帝王,可是他还没死呢,要什么继承人。
所以在姜桃第二次怀孕的时候,他特意寻了心机深厚,野心勃勃的姜家小妹来伺候,他也默许萧玉雪替换了接生麼麼,只有姜桃死了,后宫才不会一家独大,他不会让姜家的血脉继承皇位的,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终于,姜桃难产而死,知道她又生下一个男胎时,他心中无比庆幸,她终于死了,可他表面还要哀痛得仿佛死的是他自己一样。
姜桃死了,楚锡一个三岁幼童甚至不用他动手自会有人收拾他,继后的心思他清楚得很,他本来以为楚刈能跟楚修争一争,可楚修的太子位太稳了,他连去争的想法都没有,所以他必须要有所动作。
他想到了楚锡,兄弟阋墙的完美大戏,姜家内斗怎么看都是最完美的一步棋,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楚修色厉内荏,毫无招架之力,继后顺风顺水了二十年,脑子也养尊处优了,一点用也没有了。
楚皇哈哈大笑了起来,姜桃啊姜桃,生的时候你斗不过我,死后你求助的天师也不会帮你,就算真相大白又能怎么样,死去的人尸骨都烂了,沉冤得雪,不过是一场笑话。
楚锡回到府中,不多时应霁也回来了,后续便按照应霁的计划,在府里大肆办起来道场为先皇后祈福,而关于萧贵妃的惩罚也一直没声,楚锡知道楚皇不舍得给萧贵妃扣上这个帽子,不然他的心头好楚珵日后还怎么登基。
不过楚锡也不慌,因为惩罚现在萧贵妃根本不是他的目的,这点时间他等得起。
道场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楚锡日日夜夜跪在先皇后的灵前,沈容他们去劝他,想让他想开点,但楚锡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面无表情的跪着,只是神情哀恸极了。
道场做完的那一天,应霁有些急了,“怎么皇上还没有来请我,该不会..”
楚锡坐在窗边喝茶,玉兰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他道:“他不来,你就走,难道你还要在这里等着他来吗?”
“可是.”
可是他不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呢?
楚锡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应霁不说话了,随即又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楚锡道:“你有什么行李,直接走”
应霁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又没有说出来,趁着夜色出了城。
封厉在他走后问道:“天色这么晚,要不要派人去保护应道长?”
楚锡道:“不用,他出城走不出一里地就会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封厉心想,难道皇上会在城外等他不成?
而出了城的应霁顶着寒风出了城,心里骂骂咧咧的,楚锡也太会折磨人了,明天天亮在走都不行,真是太过分了。
结果刚刚出城才走一刻钟便看到不远处的亭中火把亮堂,亭中央站着一个明黄的人,隔得有些远,相貌看不清,只能看清一身黄,应霁当即不骂人,不愧是父子,拿捏得真准啊。
应霁快步走了过去,他算着楚皇会叫住他便也没打招呼。
“天师”
应霁不卑不亢的回道:“贫道参见皇上”
楚皇走到他面前,“天师,朕有一事相求,请天师一定要答应”
应霁看着周围整整齐齐的禁卫军,这不答应能行?
“皇上,贫道上次已经说过了,凡尘俗世贫道不便插手”
楚皇道:“天师,事关社稷,朕替百姓恳请天师答应”
应霁眉头一挑,一己之私也好说做社稷,他面上装作为难的模样问道:“我考虑考虑吧”
楚皇见他松了口,当即笑了起来,“天师跟朕回宫好好考虑吧”
“嗯”
两人上了马车,楚皇道:“朕已经听从天师的话将那群没有真本事的道士全赶出宫了”
应霁心里高兴,面上故作高深的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这边欢喜那边愁,应霁受邀进宫,周释被赶出宫,楚刈气得扔了两个茶杯,楚刈看着周释骂道:“真是蠢货,这么久了,一道册封圣旨也求不下来”
周释不敢回话,虽然外面都说他们掌了实权,但一群道士来自天南地北,又不全是自己人,根本达不成一致,那些个人眼里全是钱,谁给的钱多就倒向谁,今天能说贤王,明天就能说成王,更有甚至一天还能改几次人选,弄得最后楚皇都不问他们了。
周释只能劝道:“王爷息怒,现在这个应霁是龙虎山的道士,不是成王的人,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拉拢他”
事已至此,楚刈也知道发火已经无用了,只能想办法补救,“楚珵呢?”
周释战战兢兢的回道:“在郊外小院”
楚刈没好气的骂道:“就那点出息,传话给他,让他进宫去摸摸底,看看那个应霁到底是个什么人”
心腹应了声赶紧去了,楚刈看着还在原地站着的周释,“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想办法重获圣心”
圣上心思叵测,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周释心里叫苦连天,面上却不点不敢显露,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楚锡这边得到消息后没什么起伏,他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若是应霁今天不走,楚皇便会断定他趋炎附势,道心不坚,反而不会信任他,所以他今晚一定要走,只要他走了,不论他走到哪里楚皇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加以重用。
只要应霁被接进了宫,圣心就已经偏向了他,此时宫里宫外的势力楚锡已然是一家独大,楚刈一派再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楚锡坐在靠窗的位置出神,微风吹在脸上很舒爽,像是有人在轻柔拂过他的脸颊,他嗤笑了一声,然后红了眼眶。
院子里突然跑来了一只小白兔,它在院子里淡定的吃起了草,楚锡想起来这还是从猎场带回来的兔子,只可惜它们的主人不要它们了。
管家过来将兔子抱了起来,正巧对上楚锡的视线,便过来问道:“王爷,二十几只兔子养在西院那边,如今又生了五十几只小兔子,一起养着吗?”
楚锡看着那兔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人窝在他怀里时也是这样软乎乎的,他的声音很冷漠,像凝了一层霜,“养着”
管家应了声就抱着兔子走了,七十几只兔子养在一起,看起来白茫茫毛茸茸一片,就是吃得多些,打理的勤些,但是很温顺,比起其他动物已经算很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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