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骊浑身浸血一样,正抵挡得吃力。白色的衣裙被深浅不一的血色浸透,到处是狰狞的伤口。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撑不下去。
没有再想,裴腴召出无绝剑劈了过去。
黑色雾确实难缠,见有新人物出现,仿佛有意识般“停下脚步”,打量着裴腴。
裴腴可没空看它,借此结结实实地砍了它一剑。
那怪物顿时发出人不人鬼不鬼的惨叫,然后发狠地冲向裴腴。
裴腴轻身闪过,也不与它缠斗,而是东一击西一击的,看着轻慢实则下足了力劲。
没一会那怪物就被打得惨叫连连。
趁它痛得撞墙的功夫,裴腴揽住昏迷在地的梨骊腰际,从来路又撞了出去。
细想一下就能猜到这处空间建来就是为了容纳这只怪物的,既然如此它应该出不来外面或者是在外头待不了。
总之,人已经找到,其余的先出来再说。
裴腴出来时,相无津那边也刚刚结束。
沈良君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庙外,人是灰头土脸的,但嘴巴里一句接一句恶毒的咒骂。
“他妈的,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啊——嘶嘶……”他骂到一半就被忍无可忍的裴腴狠狠地一脚踹在胸口。
“闭嘴。”
“有种你杀了我啊!你算什么东西,臭……”
这次又没等他说完,庙内忽然传来什么破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团黑屋窜了出来。
相无津立在裴腴和梨骊身前,指尖夹着五张黄符,警惕地盯着那团黑雾。
谁知那团黑雾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撞破了摇摇欲坠的桎梏后,它兴奋地在山林间游走流窜着。
“灵灵,回去!”底下的沈良君忽然停止了咒骂,暴喝一声。
那团黑雾迟疑了一瞬,而后有些委屈似的漂在原地不动,就这么“看”着沈良君。
“灵灵乖,听我的话,先回去好不好?”沈良君耐心地哄着它。
“良君,是你吗?”那团黑雾突然出声,声音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沈良君睁大了眼睛,未及开口,眼圈先倏地红了大半。
见状,相无津反而慢慢收起了符纸。
“良君,我不想回去了,里面好无聊啊。我不回去了好不好?”那团黑雾逐渐凝成人形。
显然就是那画上的女子。
“可是……你会消失的……”沈良君的眼神里满是怜爱与悲色,喉间哽咽说。
“我知道,我不怕的,就像当初我替你挡下那剑一样。良君,我待在里面太久了,都快记不清事了……”她停了会。
“你别再想办法了,我不想用别人的身体。就让我在这山上……休息一会吧,我好累啊。你要是想我了就来这看看我吧……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啊。”钟灵青衣摇曳,笑得释怀。
说完,她左右看了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山林,满足地轻嗅了下泥土的腥气,高兴地在空中转圈圈。
沈良君呆呆地看着她,一滴泪滑落脸庞,砸进湿软的泥里。
钟灵身子渐渐透明,接着她转过身来对着裴腴和相无津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诸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钟灵——一只竹妖,也是沈良君的爱人。”
她似乎对底下两人惊讶的神色很满意:“对不住啦,我夫君为了我连累了那位小姐,你们等会替我和我夫君向她道个歉,谢谢你们啦。不过,我夫君除了绑架过那位小姐外就没有伤害过其他姑娘了,这点我可以作证。”
“对那位昏迷的小姐,我实在是抱歉,大伤她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被关太久了,久到失去神志才那么做的。”钟灵一脸羞愧。
说完这些,她的身体几乎是半透明了,但她毫不在意,跟没事人一样。
沈良君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恸色,却又是贪婪地看着她的笑颜。
说完这些话后,钟灵款款俯身拥住无法动弹的沈良君,忍住欲落的泪,低语道:“活该!叫你那时候不早点答应我……”
顿了顿,她喃喃,“夫君,此去一别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要记得想灵灵啊。”
“夫君,钟灵从不后悔,钟灵爱你。”钟灵的身形已经透明,她的声音温柔哀伤却坚定不已,就连眼里都闪着满足的光芒。
“灵灵!灵灵!”沈良君大喊,浑身扭动试图挽留面前的倩影,然而只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灵魂魄消散成点点青光。
钟灵的人形在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秒彻底消散,化为无数青色光芒向这片山林落去。
裴腴无意看向地上的沈良君时,不觉睁大了眼睛。
因为地上的沈良君皮肤不再白皙,而变得苍老皱缩,眨眼便不复少年的模样。连头发都花白了,像老人一样。
他一瞬间崩裂开身上的绳子,脸上挂着泪,踉踉跄跄地朝着最大最亮的那团魂魄追去……
他的身影很快也被山林吞没,不复清晰。
……
等回神过来时,细密的雨滴已经浸湿了一小块肩头的衣裳。
“走吧,我们也该下山了。”
“嗯。”
*
“所以,那位钟灵姑娘为救她的夫君沈良君而身死,然后沈良君为了替她寻一副合适的躯壳才绑走我的么?”梨骊问旁边的女弟子。
虽然是在谈自己遭遇的不幸,但她语气自若,没有流露分毫憎恨或厌恶愤恨的情绪。
“好像是这样,我听后来上山的那些弟子说的。不过,师姐,你还是快些歇着吧。”女弟子见她脸色白得像纸,心疼地说。
梨骊却淡淡问道:“你们楚师兄呢?他怎么不来看看我?”
女弟子立即热切道:“估计在为小姐亲自煎药吧,师姐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楚师兄日日心急如焚呢。”
闻言,梨骊低头搅动了下碗里深褐色的药汤,婉婉一笑,“是嘛?”
*
“相无津,那天下山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座无名碑——它还会移动。”裴腴靠着柱子百无聊赖地说。
白玉兰所有的花骨朵都背对着她,可裴腴这面才是向着阳光的。
裴腴见状,微微眯起眼睛,这花好像越来越不待见她了……
相无津看着白玉兰“奇怪”的样子,皱了皱眉:这花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两人各自疑惑的目光对上了后——
“这花喜欢你吧?”
“白玉兰不喜欢你?”
裴腴咬牙,果然是一朵心机花,当初买它就是一个极大错误!
亏得她每天替相无津浇水,不然它早被渴死了!
被白玉兰这么一打岔,裴腴忘记追问刚才的问题,但想起应该去福来客栈一趟,看看事情的后续。
“你去吧,我就用不着了。”相无津对裴腴的提议表示拒绝,显然对此事懒怠至极。
裴腴也不强求,但起身离开的时候偷偷地注意到白玉兰在她离开的瞬间转回了所有花骨朵!
心机花实锤了!
……
相无津见状轻笑出声。
裴腴郁闷地出了门。
福来客栈。
守在门口的依旧是侍卫大哥以及他的几个小侍卫。
裴腴到时,他们没有并注意到,因为他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八卦聊天着。
“真的啊?楚师兄真的在秘境里头和那妖怪联起手来对付小姐?”
“千真万确!我在厅里亲耳听见的!楚知行被抓走后那沈良君本想用他来威胁小姐乖乖按他说的做,谁知那楚知行因此痛恨小姐,想要在秘境中除掉小姐。”
“真吓人,想不到,想不到啊……”
裴腴心想那才不是什么秘境呢。那庙早些年被人供奉,后来荒废以后那缕丝微的灵气逐渐变了质,才被沈良君利用搞出了这么个“墙画”来。
“还有个你们更想不到的呢,按理说自己的女儿受到了这样的委屈,做娘的应该替她出气吧,但夫人得知后居然让小姐放他一马,原谅他,还说他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说,要是个不知道的人看了,不说这楚知行才是她亲生的儿子我都不信了。那楚知行真够有本事的,一个捡来的……”
他下意识地闭了嘴,周围人倒没有察觉到什么。裴腴却听得一清二楚其中的讳莫。
“确实确实……”
“害……”
等众人的附和声落下后,裴腴才礼貌开口:“打扰一下,你们梨师姐在吗?”
几个大汉子齐齐回头,一脸惊恐:“卧槽,你从哪冒出来的?”
“在,在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裴腴进了门。
“都叫你们小声点了吧,还非要坐在门槛,大庭广众的,现在被外人知道了吧!”侍卫头大哥训斥道。
有人弱弱地回道:“可是……您刚刚听得也很认真嘛……”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还敢顶嘴!”
……
在去禀知梨蓉的路上碰见照顾梨骊的一位女弟子,被告知梨骊已经休息了后,裴腴只好打算明天再来一趟。
静静考虑片刻,裴腴决定到梨蓉处安慰一番这位母亲。
想来无论是梨骊还是楚知行出事,最不好受的人就是她了。
在裴腴将要离开的时候,梨蓉哑声问道:“我真的……害了骊骊吗?”
“但或许这对于您和她来讲是一次新的开始也说不定呢?”
梨蓉怔愣半晌,才对着早已经空荡荡的门口喃喃道:“是啊……”
可是她从来都是为了梨骊好,想让她成长得更快一点,早点挑起他们家的担子,所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走错的呢?
良久,她的叹息随着院里的雨一同落下……
*
裴腴看着突如其来的雨有些无奈。
等雨停了再走吧,裴腴心想。
于是她自然地加入了侍卫大哥们的唠嗑群:“那楚知行真的没有受罚吗?梨骊也不介意吗?”
那位知情人:“没有受罚,他连面也没有露,小姐也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了夫人而已。可能小姐心软了,毕竟他们两人算得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
“楚知行真是你们夫人捡回来的?”
“不然诶,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舍得处罚他的,连小姐出面都没能把他怎么样。想想平时,夫人可是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的。”
沉默中,忽然有个畏畏缩缩的声音说,“那个……你们说楚师兄会不会因为点别的什么想干掉小姐啊?我就是说说我的猜测,你们别当真啊……”
此言一出,气氛沉寂了一瞬,大家对他的意有所指当然心知肚明。
“小姐在鄱阳最后一次和夫人为着沈良君大吵的时候,提了一嘴‘楚师兄父母双亡,家世清贫’,当时楚师兄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呢。我当时看见他脸都黑了,恐怖死了……”
“第一次没见楚师兄笑,真吓人。”他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
见他指得是这个,除裴腴外的众侍卫都赶忙“哈哈”地笑起来,不多时气氛又活跃起来。
然而众侍卫的话题越来越偏,她不好离开,只能听着,腿都蹲麻了。
裴腴深觉应该离开了,但是找不到一个巧妙的时机。
“裴宠宠,过来。”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裴腴立即转身。
是相无津,雨中伞下,长身玉立,看样子是来特地来接她的。
意识到这点后,裴腴心喜得顾不上自己新交的“卦友”就跑进了来人的伞下。
相无津眼睫垂落,眸中情绪不清,只是伸手拈了下她发间细密的雨珠子,而后微勾唇,“慢慢来嘛,别急。”
宠宠踢一脚:“我看谁敢骂他?”
沈良君(摸不到屁股):“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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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竹妖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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