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触摸

第九章

孟茴带春和进了马车。

车厢里竹帘半耷,桌几上熏着雨前香,摆了两卷书,座位搁了两个软垫。

孟茴她们坐下,车才缓慢地行驶。

徐季柏骑马跟在车旁,从小轩窗往外看,露出来一半扬起的衣摆。

春和憋了一日,总算有机会开了口,她压低声音去拉孟茴的衣服:“姑娘,您最近为什么不亲近小公爷?”

“亲近?”

“对呀,今日小公爷走了,您都不挽留,何夫人老大不高兴。”

孟茴顺应反问:“为什么要挽留?”

“因为……”

孟茴笑而不语。

车厢里静谧得惊人,虽然徐季柏说车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用,但孟茴没去碰。

透过小轩窗,可以看见一片扬起的绯红衣摆。

“……那您现在喜欢三爷吗?”春和迟疑地问。

她觉得不该这么说,毕竟三爷是小公爷的小叔,姑娘是小公爷的未婚妻,可她天生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

孟茴抬起眼。

她身上有股倦怠的气质,雾气、春意,绿色的生机和半颓的倦怠糅杂在一起,形成很特殊的混沌。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春和说:“因为您以前从来不和小公爷之外的人说话。”

孟茴笑了笑:“所以才笨。”

春和倏然一愣。

“但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国公府的人。”

这是孟茴第一次,在重生之后,表达真实的诉求,她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没法拐着弯敲三打四去让他人意会她的意思,只会最直接地表述。

何况孟茴很清楚,春和不一定可信,但恰恰是这个不可信才恰到好处。

她也许是祖母的耳报神,用她的嘴去传今日走到尽头的一声“不喜欢”,让祖母知道——不是孟茴变了,而是小姑娘受了委屈。

无论如何,传一道嘴再去另一道耳朵里,最开始的情绪就削弱了。

春和的愣怔放大了,放得很大,大到她好久没说出话。

等她想追问的时候,孟茴已经半倚着睡了。

不言寺在京外密林,回去的路陡峭难走,马车行得很慢,直到一根利箭猛然刺破车厢——入木三分!

哗啦——

车厢应声破碎,豁裂出一个大口,一道绯红的身影接惯性,猛地扑进来!

孟茴还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就被囫囵卷成一团,塞到一个温热撑开的怀抱空间。

“得罪了!”她听见徐季柏仓促地说了一声。

“这是——”

“是岭南。”徐季柏拧着眉,重一喘气,平日漠然冷淡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名为担忧的情绪,他抽空安抚,“别担心。”

/

“你说徐大人在哪——!”

文渊阁,绯红官袍的白胡子老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首的锦衣卫,声调几乎破音。

小五语气平淡:“城外。”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有诈这一定有诈!”老头言之凿凿地怒骂。

“张大人,哪来的诈,国公府每年今日进香的事朝中人尽皆知——要我说,你也别那么着急……”

“我不着急?岭南那伙流寇都是要银子不要命的主,为什么偏偏他们今日进了京,为什么偏偏今日去进香?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点门道?若是徐大人出了事,影响了岭南改制,是你去陛下面前请罪,还是我去陛下面前请罪?”

“可以了!”最上首,老头面上是深重的老年斑,走路颤巍但说话中气十足,他重重咳了几声,“吵来吵去吵了多少年了,遇到事情就吵,这件事就能解决了吗……徐大人不能出事,现在这个关头风声鹤唳,你们都在文渊阁守着,我去见陛下。”

“是,阁老。”

/

岭南。

孟茴电光火石间,想起从前被她搁置的一个听了一耳风声的事。

一伙来自岭南的流寇,烧杀抢掠,凭借天生对山林的优势,在京外藏匿,京兵去了好几次都没抓到人。

原来就是这个事。

徐季柏抽出手,抓了块完整的木板让春和挡住,另一只手将孟茴往怀里按得更紧。

孟茴下意识想挣扎。

太近了,透过官袍,她能闻到,独属于成年男性身上厚重、辛辣沉重的侵略味,无关香薰,是一种从性子里透出的味道。

“别动——”徐季柏将她按紧,“抱歉,但事急从权。”他无声呵出一口气,“即便是为了闻听,我也会护好你。”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要给他的本能,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感觉怀中人停止了挣扎,不免有些自嘲。

马车还在飞速失控地行驶,后面是穷追不舍的马蹄声。

咻——

又是三根箭,流寇大概猜到他们藏身何处,这几根箭都毒辣地往下角射,擦着徐季柏的衣服重重射|入床车壁。

木屑四溅。

春和惊叫一声。

“他们兵器很少,不敢多浪费。”徐季柏语气是不容置喙的重,在这个时候格外能安抚人心。

他抬起头,透过小轩窗往外看,大概估量了一下地形,片刻说:“在车上待好,发生什么都别看。”

孟茴仰头,拉住他的衣服:“叔叔。”

徐季柏起身的动作倏然一愣。

“前面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那。”孟茴说。

这个地方偏僻,其实如果情况没有这么紧急,以徐季柏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出问题,可当下,他也没来得及去思考,孟茴一个闺阁姑娘,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的事。

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叫车夫攥马。

没有回应。

他们这才发现,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徐季柏戾着眉无声骂了句什么,将孟茴往下按了按,确认上方掀起的顶不会暴露孟茴的位置,才抓着车厢困难起身,走到前面去,一把抓住被风吹得飞扬的缰绳。

刺啦——

棉麻粗糙的缰绳,在这种恐怖的力道下,瞬间就将雪白的手套撕裂。

徐季柏一个文官,掌力居然分毫不弱,缰绳丝毫没有脱落的意思,被他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一阵牙酸的嘎吱声响起,车内的摆件被颠起乱扔。

孟茴用力拉住春和,两人才能勉强在角落里维持平衡。

良久,那股可怕的对抗力终于结束,马车平稳快速地在另一条路飞驰。

徐季柏拽住缰绳,不过片刻,孟茴说的那个山洞就近在咫尺。

“过来。”他短促地说。

孟茴拉着春和起身,微躬身往外摸索。

最后一小段路,她的手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攥住,猛地向前一拽,拽到徐季柏身边。

她回头看了一眼春和,看见她也顺着这股力道顺势过来了,才放心下来。

彼时,幽深的山洞已经近在咫尺。

徐季柏松了缰绳,看着疯狂向前奔跑的马匹,神色是动容的复杂。

孟茴站在他身侧,将他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徐季柏的眉睫浓得骇人。

真奇怪,国公府的人也会有这种不忍的情绪吗?

徐季柏静了片刻,走进车厢,一手撑着车壁,从座底抽出一把银白雪亮的长剑,回到外间站立。

孟茴问:“叔叔您还会剑?”

“不熟。”

“那这是……”孟茴迟疑。

徐季柏沉默片刻,说:“杀马。”

因为马匹体格大,所以跌倒摔落时不会立刻死亡,会经过长时的嘶鸣、挣扎、求生,很痛苦,所以他选择提前结束这段没完的痛苦。

孟茴两世,第一次看见徐季柏冷漠表皮下一丝丝意料之外的温情。

夜晚风声呼啸。

一只流箭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命中马腿。

马匹应声嘶鸣。

徐季柏伸手将孟茴揽入怀中,电光火石只来得及与春和说:“看好时机。”

砰——

马匹栽到,马车轰裂破碎,三人被狠狠抛飞!

孟茴眼前全是弥漫的烟尘,下意识地闭眼,就觉察后脑被人按了按,埋进更深的胸口。

重重跌落在地,孟茴只觉五脏六腑都转移了位,拖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依旧被徐季柏精铁般的手臂锢在胸口,力道丝毫不松。

孟茴轻一吸气,却倒吸了满满一口灰尘。

“别呼吸。”徐季柏的声音不复惯常的冷质,像被磨砾过的表面,嘶哑得可怕。

孟茴点点头,撑着手从他身上挣扎起身。

徐季柏顺应松开臂弯。

因为衣袍凌乱,难以视物的缘故,孟茴摸索了好一阵,在男人身上按了好几下,从胸口到腹部,才摸索到坚硬的地板。

她着急起身,低低道歉:“抱歉叔叔……”

“没事。”

徐季柏应着,接着昏暗不明的夜色,他隐约打量出一道模糊的剪影。

他片刻移开视线,起身,从不远处捡起长剑,走到在地上哀鸣不止的马匹面前,嘴唇翁动,不知说了什么。

孟茴只见他很轻很轻地抚了马额,抬手,一剑封喉。

山洞静悄悄的。

“叔叔……”孟茴轻唤。

“嗯。”

“您能帮我找一下春和吗?”孟茴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壁上,黑暗中有所倚靠的实质让她稍稍安心,她很轻地吐了一口气,“我晚上有些看……”

“可以。”徐季柏打断她的话。

他沉默片刻,隔着昏暗的环境,语气平静一如既往:“你不想说的事,不用对我解释。”

孟茴怔了怔,没出声。

她半边身子倚在岩壁上,借着这个姿势,缓解那股钻心的疼痛。

她还是受伤了,即便徐季柏半抱着她,缓解了绝大部分的接触,但她背上好像一片火辣辣的。

不知道是不是擦破皮了……

“她没事,昏过去了。”

孟茴听见徐季柏说。

“嗯……”

“你怎么了?”

孟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灼热的温度气息,裹挟着奔到了她的身边。

行动蹲下时,宽大衣袍带起轻微的风声,卷起细微的灰石扬起。

“伤到了?”徐季柏拧着眉,借着昏暗夜色掩饰担忧。

“得罪了。”他低声说一句,伸手覆上孟茴的右肩处。

徐季柏按了按那处肿起的肩胛,无声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脱臼。

“我没事的。”孟茴想回头说话,刚动了个肩,却发现右肩被男人不容置喙地压住。

“我……”

“别动。”

衣帛撕裂,她却没有感受到包扎的绷紧感。

“我把眼睛蒙上了,今夜得罪了。”

孟茴还未来得及反应,肩胛层层衣服就是一松——

肩膀隐秘的皮肤瞬间暴露在外,男人滚烫的手心捂微凉的药,混乱的温度强硬地压上她的皮肤。

孟茴眼睛瞬间瞪大,她双手猛而捂住唇,压住倾泻的惊呼。

她从未和男子接触过,即便是前世,徐闻听也根本没碰过她……

纵然重生淡漠,她也不可抑制地发起颤来。

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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