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娜塔莉亚，她直白地承认自己并不爱亚瑟，但却并不拒绝这桩婚姻？

这是为什么？他不明白。

亚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

娜塔莉亚紧卝咬着嘴唇，几乎是哽咽着道：“因为我答应过伊万哥哥，我知道我必须做到。”

亚瑟：“……不，您不能什么事都听他——”

娜塔莉亚激动得起身打断他，“你不懂，你不懂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知道很多事都是我不愿意的，但我必须去做到，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很多事不能感情用事，我也是，他也一样！”她哽咽地看着窗外，喃喃道；“是的，他也一样，我也一样……”

亚瑟似懂非懂，但直觉告诉他，娜塔莉亚能做出这个决定全都有赖伊万.布拉金斯基，他知道，只有这个人有能力说服娜塔莉亚。

他不自觉地咬着细白的牙齿，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伊万.布拉金斯基，他到底要干什么！”不等娜塔莉亚回应，他便道：“您知道的，小姐，我并不觉得您需要这么勉强自己，并不觉得我们需要这么勉强自己！”

他显然知道娜塔莉亚在勉强自己，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伊万已经对他那样说了，就算不与娜塔莉亚结婚，在王耀、伊万和他的这场追逐中，他也已经败下阵来。对一个失败者来说，唯有接受事实才能够活下去。

他的痛恐怕与娜塔莉亚的没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亚瑟脑海中记起了那个在林中的漆黑的夜晚，那个只有他和娜塔莉亚两个人四目相对的夜晚。那晚，他们相互道出了内心最真实的告白。

‘在伊万和你之间，我会选择伊万’

亚瑟猛然睁大双眼，回想起王耀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要他心里又被刺痛一次。

现实与他的真心是多么大的不同啊！不同到他听得见自己心的哭泣声。

他为被现实压住的无力感而难过，“您还记得那晚我对您说过的话吗？”他问，“即便不喜欢，也不要伤害。”他已经被王耀伤得便遍体鳞伤，不想再去伤害另外的人，也不想别人再伤害自己。

娜塔莉亚的哽咽中透出铁一般的冰冷，好似面对万丈深渊，她只想冷静地发疯，“但你也说过，如果不爱就放手；你也说过，那会打开一个新世界！”

亚瑟惊讶她居然当真记得自己这番话，也是动了情，“是，我是说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您放手了吗？您依旧爱他，这怎么能算放手呢？”

娜塔莉亚苦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已经这么跟我说了，我也知道哥哥他永远不会娶我！但是，但是他希望我嫁给你，只要我嫁给了你，他就会开心，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好。而我……我也至少再也不用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对王耀那样的嘘寒问暖，将整颗心都扑上去。我也可以少点痛苦！说不定……说不定过几年，过几年……我也终于可以永远地放下他了！！！”

说到此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阳光照落在她落泪的面颊上，泪珠闪出晶莹明媚的光亮，将她装点得如此憔悴和悲伤。

娜塔莉亚总是倔强的，好胜的，就是伤心也只会把眼泪往肚里吞，可在亚瑟面前，她已经第二次难过得哭成了泪人。

这一点也不像她。

就连亚瑟也觉得今天的娜塔莉亚比他想象得要激动。或许是他已经激动过了，而娜塔莉亚还没有走出来吧。只她这样一番话，正调动起亚瑟的情绪，他感觉自己也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娜塔莉亚对伊万如此，自己对王耀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颤抖着手端起那杯压在电脑上的咖啡，缓缓抿了一口，再颤抖着放下。

他道：“……所以，你是同意了。你……是放下了？”

娜塔莉亚哭笑反问：“我这样……难道不算放下吗？”

亚瑟脑袋痛得紧，点头道：“算…算。”能够忍受痛苦，选择远离所爱之人，给自己一条新路，又怎么不算是放下呢？

娜塔莉亚毅然道：“你也放下吧，亚瑟！”

亚瑟对上她的目光，从她坚定又悲哀的眼神里看见了一股认命的感觉。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缓缓向窗外望去。放下，他不是已经放下了吗？他也只能放下啊！只是就算知道要这么做，心还是会痛。

亚瑟，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谁对谁错，又到底该如何做下去了。

娜塔莉亚缓缓坐下，道：“前天晚上，你也见到哥哥他了。那时候王耀就在府上。”

亚瑟道：“……我知道。”

娜塔莉亚道：“那你知道他会住在府上很长一段时间吗？”

亚瑟默然地摇摇头。

娜塔莉亚道：“王耀一直不愿意去庄园住的，哥哥邀请了很多次，他都没有去过。只这一次他同意了。而表哥为了他来府上住这件事，甚至跟凯瑟琳姨妈大吵了一架，不惜得罪她也要将王耀搬进来。”缓了口气，继续道：“可是我看……他搬进来之后，与王耀的脸色也不好，两人总是吵架。”

说道此处，她颓然一笑，笑容在脸上一划而过，像是一阵风，“你去庄园的那天，我也在，你知道吗？”

几天来亚瑟一直想忘记的事，今天再一次被提起，他恐惧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他道。

娜塔莉亚又道：“那你知道他们吵什么吗？”

亚瑟看向娜塔莉亚，眼神里充满哀愁，“不，我也不想知道……了。”

若是在以前，他的确会凑上去问‘他们吵了什么’‘王耀为什么搬进来’之类的问题，但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需要了。

娜塔莉亚道：“亚瑟，你的结局已经定了，我的也已经定了。既然这样，我们就走新路吧！”附身向亚瑟倾诉，“我们心里都有苦，但也必须走下去。哥哥他……喜欢王耀也好，至少他……这辈子是不会娶别的女人了。”

亚瑟难道没有听出娜塔莉亚的这番意思吗？他听出来了，甚至现在想来，娜塔莉亚的那句‘我可以跟你结婚，但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你’一样也是适合作为他的回答。

只是这个十字路口的路，他依旧难以下定决心去选择。

亚瑟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他道：“娜塔莎，你就…你就真的接受这样的安排吗？你即使不嫁给我，也可以嫁给更好的人！”

娜塔莉亚道：“这世上除了我哥哥，其他人都一样！”

亚瑟的气沉下去，瘫软在座椅中。

如果娜塔莉亚同意结婚，自己要想反抗岂不是势单力薄，压力巨大？他慌地直喘气，微微发抖着手，道：“可我……可我要是不愿——”

娜塔莉亚凑上前道：“你也可以不爱我，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对我们放下过去是最好的选择，而对你的家族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亚瑟：“我知道……”他早已发现娜塔莉亚的那个回答是多么正确！

忽然，他意识到了真相。

他压低声音道：“等等，你今天……其实是来劝我的吗？你昨天一直没接我电话，看见了消息才答应出来吃饭，就是得到了受意，要来当面劝我？”

娜塔莉亚眼眶突然红了一圈，有些激动地道：“你以为我想吗？但这难道不是我们两个最好的选择？你亚瑟.柯克兰不是很理智吗，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亚瑟心下明白了，全明白了。他以为今天只不过是两个人真心对真心的沟通，其实别人早已惟命是从，甚至还来劝他接受。

他气愤地塞好电脑，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向娜塔莉亚微微鞠躬，“我明白了，奥尔洛夫斯卡娅小姐，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娜塔莉亚有些不知所措，“你……愿意跟我结婚了吗？”

亚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感谢您今日抽卝出宝贵的时间与我——”他本想说‘进餐’，却这才想起到目前为止自己与对方一口饭也没吃。他轻叹道：“您想点什么，我这就给您点。”

娜塔莉亚道：“我奥尔洛夫斯卡娅难道还要别人请客吗？不用。”说罢在桌上的点单屏上也点了一杯咖啡。

她思量片刻，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说：“我已经想好了，也做出了决定。亚瑟你是想逃，对吗？”

亚瑟叹一口气，又退回来，摇头道：“不是我想逃，我以为您不会答应跟我结婚，没想到你居然反过来逼我！”挺直了身子认真说道：“那天晚上我是答应了伊万会考虑这件事，但婚姻不是儿戏，我…我如果答应，也是害了你！你难道真的希望跟一个…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男人永远在一起吗！？”

他对上娜塔莉亚的眼睛，然此时的娜塔莉亚，目光里唯有执着和坚定。

亚瑟万分失望，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娜塔莉亚道：“你能不要再推了吗，亚瑟。你没有选择的，你要是不答应，没有办法活下去。而我……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留在哥哥身边。”

亚瑟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娜塔莉亚的话并不错，只是他还不能就这么妥协。他道：“……等我回去……与父母商量一下再说吧。”